终于有一天,她暴发了。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花园里的鲜花开得无比茂盛,引得几只白色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引得一只躲在树丛中的野猫看得目不转睛。
就是这样美好的一天,女人突然对已经长到八九岁的儿子,展现出了自己前所未有的母爱。
她亲手给他做甜点,亲自给他读故事书,还温柔的让男孩枕在她的腿上,用轻缓温柔的嗓音唱着不知名的英文歌曲。
男孩的表情呆呆的,那是一种受宠若惊之后的呆愣。他那原本日渐阴郁的双眸中也渐渐的焕发了光彩,神情中满是对母亲的眷恋与渴望。
女人看着男孩的表情,温柔了笑了笑,然后向他提出了一个酝酿已久的要求。不过所料,男孩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这天晚上,男孩在母亲的勒令下泡进放了冰块的洗澡水中,成功的让自己高烧成了肺炎。然后按着母亲的嘱咐,在医院里面哭闹着要求爸爸一直陪着他,不要妈妈。
赶到医院的男人表现得非常不耐烦,但却被孩子的爷爷奶奶强压着呆在了医院里。
小男孩在医院里住了五天。
这五天里,女人趁着男人在医院陪儿子,无暇理会她的空档,飞快的办理了出国的相关手续。
像是冲破牢笼的飞鸟一般,她终于成功逃离了这个令人感到窒息的地方,向着她心目中的光明未来狂奔而去。
于是等男人终于有空回到家时,他看到的只有人去楼空的景象。发现女人逃跑,这个暴虐的男人勃然大怒,只是这回来承受他怒气的人,变成了协助女人逃走的男孩。
大病未愈的男孩面对一个身体强壮的男人,简直毫无还手之力。肖越宁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年仅九岁的孩子被他高大的父亲一脚踹到地上,接着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毒打。
他的嘴角被打得破裂开来,鼻子和额头不断的流着血,一只细瘦的手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似乎已经骨折了。
发泄完了自己怒气的男人拎着瘦弱的男孩,丝毫没有顾及他浑身的伤,像丢麻袋一样直接把他扔进了卧室里。然后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去追那个胆大包天到敢偷偷逃走的女人。
一身是伤的男孩在卧室的地板上躺了一天一夜,直等到被女主人借口支走的保姆重新回来上班,才发现了重伤昏迷的他,于是连忙叫了救护车把人送到了医院。
等男孩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他神通广大的父亲已经把逃走的母亲重新抓了回来。这中间甚至还有女方娘家人的功劳——财帛动人心,这些人直接把自家女儿逃走的国家和落脚点,告诉了他们暴虐成性的姑爷。
女人被重新抓回来之后,直接被关进了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门口还有保镖看守。
男孩从医院回来之后去看过她,但换来的却只有句句如蛇的辱骂。
男人对小男孩的态度也变了,从以前轻易不会对他动一根手指头,变成了动辄打骂。以往女人所经历的一切,又在他的身上重新开始上演。
日子一天天如流水一般的过去,昔日的男孩逐渐长大,五官轮廓慢慢褪去稚气,露出了清俊的轮廓。只是他看上去却完全没有同龄孩子的天真与活泼,反而显得死气沉沉。他的周身常年伴随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阴郁气质,眼神空洞而麻木,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具空有其表的精致玩偶,没有半丝活人该有的生气。
肖越宁看着这个男孩慢慢的长大,看着他读了小学,又上了初中。
看着他慢慢长开,然后长成了一个他熟悉的人——苏熠。
肖越宁在短暂的怔愣之后,脑中突然轰鸣一片。他瞬间记起了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这里,还有他进入这个奇怪地方之前所经历的事。
噩梦手链……苏熠……app……时空之门……
他想起了所有,也终于明白自己眼前正上演着的一切是什么了。这是苏熠的过去,这是他曾经所经历过的一切。
噩梦手链,它会让佩戴它的人经历手链主人生前最可怕的噩梦。
所以他现在所看到的一切,就是苏熠心中最为恐惧的那部分?
肖越宁心中一时之间有些复杂,果然,每个神经病的童年都是一部知音体。
他其实早就想过,像苏熠这样性格扭曲的人,所生活的家庭环境一定有不小的问题,但现如今亲眼看到对方曾经所经历过的一切,内心还是不由的对他生出了同情。
肖越宁感慨了一会儿,他眼前的故事则仍旧在继续往前推进。
苏熠自从入学之后,成绩一直很好,无论是在哪个年级,又或者是哪个学校,他似乎从未从年级第一的宝座上掉下来过。
儿子的优秀让家里的男主人感觉非常长脸,他也多了一份可以在亲朋面前炫耀的谈资。渐渐的,他对苏熠的殴打频率逐渐变少了,他选择更加频繁的去地下室,折磨那个被关在里面的女人。
地下室里的女人几近疯狂,她每次趁着苏熠去看她的时候,都会假装慈爱的蛊惑他对付自己的父亲。
她教他最恶毒的话语,让他用来辱骂亲父;又怂恿他偷偷在男人的水杯里放毒,想要毒死对方。
她不断的想着各种恶毒的主意,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但偏偏一点儿都没有考虑过:如果她儿子真照她的话那么做了,等待对方的会是什么下场?
苏熠静静的看着眼前已经彻底陷入癫狂的母亲,这个女人仍旧在他面前滔滔不绝的说着各种新奇又歹毒的点子。
她怒目圆睁,披头散发,怨恨和虐待渐渐损耗了她曾经令人惊艳的美貌。如今这张扭曲的脸上,再也看不见一丝一毫当初的美丽模样,只剩下无尽的狰狞与丑陋。
见苏熠一直不说话,女人终于停了下来,她用阴测测的目光望向自己的儿子,声音尖刻的说:“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不想帮我?你这个混账东西!你是不是也想要我死?!”
她边说着,边用枯瘦的双手死死掐住苏熠的胳膊,许久未曾修剪过的锋利长指甲狠狠的刺进对方的手臂。她圆睁着双眼,歇斯底里的尖叫:“你说!你是不是也想要我去死!你这个畜生,白眼狼!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害死我吗?!你这个混账东西!!你是想要害死你妈妈!!”
女人一边尖叫,一边疯狂的殴打苏熠,直到门外守着的保镖听到声音不对过来制止,才把遍体鳞伤的苏熠带了出去。
肖越宁在旁边看着,发现苏熠在面对母亲殴打时,表情一直非常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的多了,他似乎早已经从最初的伤心难过,转变为了如今的冷漠与麻木。
肖越宁有时候见他看向自己父亲和母亲时,那眼神就仿佛在看两个事不关已的陌生人。
相比这个到处充斥着疯狂与压抑的家里,苏熠更喜欢呆在学校。虽然他在学校的处境同样不咋样。
因为自闭和不合群,苏熠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一个朋友——孩子们集体孤立了这个看上去阴沉寡言的同学,甚至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和他说话。
按理说,成绩好的学生应该是最受老师喜爱的,但苏熠却又成了一个例外。学校里几乎所有的老师也都不喜欢这个看上去阴沉沉,沉默又自闭的男孩子。
有个别几个胆小的女老师甚至有些怵他,因为她们偶尔和这孩子的眼神对上的时候,就会感觉到一种令人不怎么舒适的惊悚感。
虽然苏熠的眼睛很漂亮,黝黑明亮得像是最上等的黑曜石,但却透着一股让人发毛的死寂。
这股死寂让她们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孩子对视,而是在和一个空有躯壳的幽灵对视。这种感觉实在让人称不上愉快,哪怕这孩子的成绩再优秀,长得再漂亮,她们也喜欢不起来
同学们的集体孤立,老师们的集体无视,都没有对苏熠造成什么影响。他甚至对此感觉很满意,因为只要待在学校,他可以暂时逃离那个阴郁可怕的家,从而得到短暂的放松。这让他感觉弥足珍贵,也非常珍惜在学校的每时每刻。
肖越宁可以明显感觉到,苏熠每回到了学校之后,虽然周身的气质仍旧显得死气沉沉,但眼底深处却不再空洞,晦暗的眼神也变得明亮不少。
就在肖越宁庆幸他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供他暂时栖息的避风港时,却又发生了一个变故。
苏熠刚升上小学三年级时,他们班上突然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班主任。这位女老师大学刚毕业,苏熠所在的班级是她工作后所带的第一个班。
初入职场的新人拥有挥洒不完的热情,这位女老师刚一入职,就表现得比学校里所有的班主任都更加认真负责。她对班里的孩子也非常关心,面面俱到,呵护备至。
再加上她为人温和细心,人又长得漂亮,班上的孩子都非常喜欢她,平时有事没事的都喜欢跟她亲近。
只除了苏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