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未晚跟随两位老人回了家中。
一间矮小的宅子,前院里有一小片菜地和一个鸡舍,但菜地上的菜都枯萎了,长满杂草,鸡舍里的鸡也不见了,只剩些难闻的味道和凌乱的鸡毛。
程未晚不忍再看,他将目光放在老翁微驼的背上……鼻尖却是更酸,只好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走进屋里,屋内摆设空旷,几乎看不见什么值钱的东西,应该是为女儿讨还公道,变卖了家产。
程未晚打量四周,发现唯有女孩儿生前穿过用过,比如胭脂、珠钗这些东西被仔细地收了起来,看得出来,二老是真的将女儿捧在手心里宠的。
听两位老人的描述,程未晚对这个百户村又多了一些了解。
之前将女孩送去配阴婚是一年一次,但前两年有个女孩儿无故上吊自杀,据传是赵家根本没有处理这件事,只是囫囵地将女孩儿送去了娘娘庙里,从那以后,庄稼收成就变得不好,搬走的人越来越多,村子里的光景也一年不如一年,赵家只手遮天,固执地认为是娘娘发怒,竟丧心病狂到每个月都要往娘娘庙里送一个女孩去配阴婚。
只有平息了娘娘的怒火,一切才会恢复正常,百户村才会如同以前那样兴旺。
至于所谓阴婚,就是早夭的男孩女孩,父母家人怕他们寂寞,结下姻亲,让他们在黄泉路上能做个伴。
但大多数都是为夭折的男孩儿配阴婚,家里没了女孩儿的,父母大多都没心思管这些,只草草地裹了女孩儿的尸体,匆匆埋了。
可是男孩夭折了的人家不少,一年之中却没有那么多早夭的女孩儿。
那就把女孩抓过来,处死就是了。
程未晚越听越无法保持冷静,他手指紧紧攥着杯子,骨节变成了青白色,力度越来越大……凌肆夭拍了拍他的肩,担心程未晚不慎将杯子攥裂,割破手掌,低叹着将瓷杯从他手中拿走。
程未晚被凌肆夭一打岔,心中那股躁郁稍微有了些缓解。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又问两位老人:“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老翁看着啼哭不止的老妇,满眼愁色,松垮的眼皮垂落下来,几乎要把整只眼睛都盖住,眼下的眼袋是青紫的颜色,有两根细小的血管横亘在皮肤之内,十分憔悴。
“就在明天晚上。”
程未晚“蹭”地一声站了起来。
时间已经这般紧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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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先觉没有耐心再乘坐灵船,直接用了鬼宗秘法,缩地千里,使得整座灵船眨眼间便到了百户村的村口。
快去快回,他还要去找晚晚,如果耽搁太久,人就走远了,到时候若是晚晚把他的人都忘记,那他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夜色已深,孟先觉揉着额角,长久地伫立在那块巨石之前。
乌重提醒他:“主上。”
孟先觉这才回神,收回手,抬眼望向巨石之上。
“既然有意现身,何必躲躲藏藏?”
话音刚落,原本晴朗的夜空骤然充满阴霾,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之下,不再探出头来。
女鬼身着嫁衣,腰上缠着金色腰封,有阴风吹来,金色腰封骤然松开,像是一朵绽放的花,向四周蔓延开来。
盖头掉了,墨发飘舞,女鬼直立在巨石上,向他颔首,轻声地笑:“天门弟子……鬼修?”
注无铮然出鞘,银光四射,阴森鬼气缠绕不绝,直击女鬼。
女鬼瞥见孟先觉身后的乌重,微一偏头,便躲过了这一击,她眼波流转,又笑:“你没想杀我,何必刀剑想向。”
说完,她好似觉得这么说并不准确,她本身已经死过一次了,可一时又找不到太好的表述方法,她顿了顿,补充道:“与我作对,应该不是你的本意。”
孟先觉的确无意与她缠斗,而且这个女鬼并无恶意,亮锋之后没必要再步步紧逼,他抿唇,问道:“里面如何?”
女鬼含笑看他:“里面很危险,但他在。”
孟先觉拧眉:“谁?”
女鬼隐去身形,风都消散了,意味深长道:“你现在心里想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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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未晚和凌肆夭讨论了许久,终于定下一个比较完整的计划。
他们问过老妇,得知每次结下姻亲之前,都会举办一个仪式,风风光光地将“新娘子”送走。
而仪式多在娘娘庙的祠堂之中举行,在仪式之前,会有专门的人为“新娘子”梳妆打扮,随后在午夜时分,将女孩儿留在祠堂之中,静静等着娘娘来将“新娘子”接走。
唯一的机会,就在今天晚上了。
凌肆夭胡言乱语:“晚晚,要不你就穿上嫁衣,扮成女孩子,去娘娘庙老窝里看一看。”
程未晚正色:“好主意。”
凌肆夭:“?”
“晚晚,你别当真啊,我就随口一说……”
程未晚非常冷静:“我的确是这么想的,这是眼前唯一的办法,正好能等到章成灿来,免得这段时间没有事做。
“大不了到时候出问题了就甩锅给章成灿,反正他已经臭名远扬,也不怕多这一次。”
凌肆夭:“……”
凌肆夭见程未晚心意已决,最后想挣扎一下道:“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嘴里说的‘娘娘’是什么东西,这其中凶险你应该知晓,而且你身体还未痊愈,你想去直接送人头?”
程未晚看他:“不是有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