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玉阶,斜阳洒落,一道身影长久地伫立在那。
程未晚从灵船上走下,一眼就看见了孟先觉。
多日未见,孟先觉的气色比那日好上了很多,只是身上还缠着一股经久不散的病气。
孟先觉僵立在那,以长阶为衬,白衣素冠,竟显得有几分羸弱,他望着程未晚的动作,轻声道:“还走吗。”
程未晚落地之后,乍一听到孟先觉的话,身体僵了一瞬,转头说道:“看情况吧。”
话说完,他微微垂首,与孟先觉擦肩而过。
凌肆夭跟在程未晚的身后,与孟先觉有一刹那间的对视,也很快就转移开了视线。他只跟在程未晚身后,一同迈上三千长阶。
孟先觉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前一世的那些,加诸于他身的苦难和磋磨都重来一遍,污名、谩骂,他相信再过不久,玄微就会安排章成灿与他一同管理连珠峰各项事务。
论道会他没有去,那些弟子仿佛也都忘记了他的存在,只有魏九央还想着他,去万象峰的静室找过他一趟,告诉他论道会的事情。
即使被冷待,他的心也半分不曾乱过,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他与上一世是不同的。
但现在,程未晚以一种令人难过的方式对待他,这让他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涌起些慌乱。
孟先觉因熬了太久,心头又凭空涌上负面情绪,眼眶稍有些发红。
但无法避免的,眼神一刹变得有些幽暗,他望着一步一步向上的,快要融进暖红夕阳之中的身影,喉结静悄悄地滚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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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些风言风语,说有些村镇爆发尸祸,无知觉无痛楚的鬼尸简直比军队还要厉害,他们肆意撕咬,无法无天地传播着尸毒,正常的人处在这种环境之下,根本无法自保,他们跑不过,也打不过,唯一的结果就是被这些鬼尸咬中,从而变成和这些丧心病狂的鬼尸一模一样的东西。
但一般传出这些消息的都是在常央山辖区之中的,常央山还没发话,各方人士就只以为是那些凡人看到了或听到了什么有趣的志怪故事,神经兮兮地传。
因此各方都没有当一回事,这则消息也不过只是坊间流传的而已,家家户户还是该干嘛干嘛,全当个笑话听了,因此没有人当真,这则消息也没有传到天门。
孟先觉坐在木椅上,静静听着乌重的汇报。
乌重先是将他所调查到的常央山那边的情况,整理成册,给孟先觉过目。
孟先觉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接过册子,只是草草翻阅几页,便放到一边去了。
乌重见孟先觉如此,不再说话,又道:“主上,我最近在暗中观察章成灿,我发现他似乎有在与人暗中接触。”
孟先觉托着腮,心不在焉:“和谁?”
“属下见到过一次,只看见那人个头很高,他有很强烈的反追踪意识,重要的能识别他身份的地方都被遮挡住,无从得知他的身份。”
孟先觉终于抬起眼皮瞥他一眼:“你的意思,是章成灿做这些事情,都有人在背后指使?”
“属下的确这么怀疑。”
孟先觉垂下眼帘:“且先这么记着,他们若没有什么动作,我们也不要轻举妄动,总之乱心咒在他的身上,我们等他们自露马脚便可。”
乌重颔首称是。
孟先觉似乎旧伤发作,他微微蹙眉,被匕首划开的伤口那里又痛又痒,他忍着这种难熬的感觉,轻声问道:“前辈那里情况如何?”
乌重略有惊讶,他看向孟先觉的眼睛,只发现孟先觉仿佛比刚才有精神了许多,眼睛里有一串亮晶晶的光。
乌重仔细斟酌着字句道:“程前辈那里一切都好,只是……”
孟先觉猛地绷直身体,蹙眉问道:“只是什么?”
乌重似乎有些为难:“今日,章成灿才刚刚过去……”
乌重的话音还没落地,就见孟先觉猛地站起身,完全抛开杂念,向程未晚暂住的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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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章成灿立了大功,玄微特意为他在万象峰上安排了一个单人的住所。
而章成灿摇身一变,成了玄微的又一亲传弟子。其他三大门派纷纷前来道贺,说玄微实力了得,座下弟子一个比一个争气。
更有人道:“我看他们这一代不是有个三圣?只有三个人太久了,不如再加上一个章成灿,他们年轻人一代又比一代强,早就不是我们过去那个时候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而章成灿在一片奉承谄媚的,咧嘴眯眼,笑得面目模糊。
程未晚也是听说,在章成灿搬走那日,他曾经的友人柳懿澄前去拜访,章成灿却闭门谢客,称病不见。
程未晚躺在摇椅上,晃晃悠悠地晒太阳,凌肆夭也躺在摇椅上,和他并排,太阳太大,有些睁不开眼,他半闭着眼,费力地说:“晚晚,你说,章成灿到底为什么要处处跟孟先觉作对?”
程未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突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阿姨那会也有一个摇椅,周末的时候他最喜欢躺在上面晒太阳,多多就跳上来,窝在他肚子上睡觉,他们两个这样,一个下午转瞬间就过去了。
程未晚有些想家,故而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凌肆夭说的话他根本没听清,只好让他再重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