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不久,便病逝于次年春天。按遗诏,帝王葬于白骨帝陵明月郡主那尊棺椁中。他没有带任何陪葬品,只握着几个草编,和一支风筝入了棺。
官拜大丞相的常胥终身未娶,一生致力百姓安居乐业。辅佐三代帝王,满朝桃李、一门清贵,死的时候却极其低调又安静,无声地葬在了其远山山脚下。
而传奇大将军何怀将其远山种满了杏花,在她碑前建了一个茅草屋,等了她一辈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他在万杏离开的第十年坐在她的碑前,仍由风雪盖了他满身,他抱着石碑,冻成了一座永恒守护的雕像。
轮回境中的万杏抱着无妄镜,坐在阵盘上嚎啕大哭。她哭到忘我,连帝君归位了也不知,直到帝君出声问她:“哭什么?”
万杏扭头,帝君就站在她面前,坠地的银色长发无风拂动,宽大的白袍如海天的云花,这一眼隔了生离与死别,他此刻在她面前,依然用着熟悉的温柔神色将她望着。
万杏伸手,帝君纵她,任她将他紧紧抱住。万杏埋首在他身上,很没有形象地继续哭。
帝君沉静地看了一会,然后拍拍她的头,笑道:“不哭了。”
万杏哽咽:“帝君,我难受。”
帝君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抱起来,像抱小孩那样把她揣在怀里,鼻尖抵着她的,低声:“杏奴在难受什么?”
“帝君不难受吗?”万杏眼睛哭得通红,说话因着哭腔影响显得有些含糊不清,“人间……人间那么多事,当然难受啊。”
帝君耐心地吻去她的眼泪,哄道:“嗯,我们小杏奴辛苦了。”他抬手轻轻拨开她额间的碎发,继续道,“人间诸事都是我的错,杏奴原谅我罢。”
万杏抵着他的肩膀,她想说她难受是因为看见他的痛苦,可她不想再揭这个伤疤,便努力平复了下情绪,把眼泪蹭在他衣袍上,问:“帝君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什么都不问我吗?”
帝君摸了摸她的头:“等你说。”
万杏不敢看他,一直把头抵在他肩上,眼泪一点一点打湿他的衣袍,她的声音闷闷的,“帝君,我可能要走了。”
帝君问:“去哪?”
“一个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万杏顿了顿,轻轻地补充,“我的家。”
帝君颔首,声音听不出悲喜,是平静而又包容的稳淡:“那便去罢。”
万杏忽地抬起头,再三强调:“真的很远,走了帝君就再也见不到我了的那种远……”
她的话戛然而止。
帝君素色的眼像广袤的雪原,那里冰凉、冷冽,却又隐藏着温柔的火焰,温和又通透。万杏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长长的睫毛,她带点不舍,又带点痴迷,怔怔地对他说:“我想回家。可是又怕我走了之后,帝君会像人间那样。我心疼,不舍得。帝君不该那样。”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帝君笑叹:“就是,你说得对。不舍得。”
帝君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但是,总不能拦着小媳妇回娘家。”
万杏抓着他的袖子:“那、那我回去了,你怎么办呢?”万杏紧了紧手,“和伏宫太大了。”
“别想太多。”帝君把万杏怀里歪了的铜镜扶正,说,“借无妄镜看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