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西北走,景色便越苦寒单调。
虽只是秋日,天气却冷的厉害,寒风吹在脸上带着苍凉的冷,道路两旁有三三两两的流民,新帝登基不过数月,就开始选秀,大肆修建宫殿,陵寝,加之潍州,雍州,益州旱情严重,百姓颗粒无收,流离失所。
这一路行来,见多了民生多艰,生离死别,韩清漾的心里闷闷的。
进了益州地界,周炎宗知道韩清漾畏冷,便早早的让他穿上了厚厚的冬衣,又围了白狐皮的围脖,只差将韩清漾整个人给包起来。
一阵风吹来,黄叶飘落。
无孔不入的风直往领口里钻,韩清漾缩了缩脖子,搓了搓手。
周炎宗瞧着他缩进毛绒绒的围脖里,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双眸,心里有些内疚,若不是他一意孤行,不当这个皇帝,现在的韩清漾应该正在烧着地龙的屋子里,吃香的喝辣的,哪里还用得着跟着他餐风露宿。
他抓着韩清漾的手塞进自己的腋下夹紧。
“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忽如其来的温暖,让韩清漾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他冲着周炎宗笑了笑,眉眼弯弯。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在哪儿都不算吃苦。况且没遇到你之前,我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好。”
周炎宗将人揽进怀里。
“等天气好些,我便亲自去一趟大晋,将咱们弟弟给接回来,这样你便不用再担心了。”
韩清漾偏头靠在他的肩上,感觉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和安全感。
“清琅若是知道我给他找了这么个‘嫂子’,定会很惊讶的。”一想到韩清琅面上的惊诧表情,他便咯咯的笑了起来。
周炎宗沉着脸。
“可是你嫁的我,咱弟自然得喊我一声姐夫,怎的就喊‘嫂子’了?你看朝云不就喊你嫂嫂吗?”
韩清漾不愿与他争这些,只笑着转移了话题。
“你这一走,也不知道朝云,还有王爷怎么样了?”
周炎宗偏头沉沉的看了他一眼。
“朝云是我的妹妹,也是周朝修的妹妹,他才登基,想来也不会苛待这些兄弟姐妹。至于老十二......”他薄唇紧抿着,“你何时跟他这般熟了?”
真是个爱吃醋的小气鬼,他不过随口问了一句,便也值得他这样上纲上线的来质问他。
韩清漾顺势离开了他的怀抱,然后双手直接插|进了他的后衣领里。
冰凉的手瞬间就暖和了起来。
周炎宗一个不防被偷袭了,只冰的倒吸了口凉气,咬牙威胁道:“韩清漾,你给我等着,有本事今晚你别在哭着求饶。”
韩清漾只等手焐热了,才拿了出来,又小鸟般钻进了周炎宗的怀里。
“好哥哥,我脚也凉了,等到了晚上你也给我焐焐呗。”
周炎宗唇角勾起。
“好。”
走了一截才道:“老十二那人最是圆滑,定不会有事的。”
两人边走边停,终于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处破庙。
破庙早已破败不堪,只余下四面漏风的墙和满是孔洞的屋顶,庙中有一个坍塌了一半的泥胎石像,石像早已面目全非,瞧不出供奉的是何神仙。
周炎宗捡了些柴禾点燃。
跳跃的火光亮起的时候,破庙里才有了些些的温度。
周炎宗又四下检查了一番,又找了些木块将窗户堵了起来。
韩清漾则坐在火堆旁烤火,顺带从包袱里将馕饼拿了出来,放在火上烤,这么冷的天儿,总得吃点热乎的人才舒服些。
馕饼的焦香味很快弥漫在小小的破庙里。
“咳咳......”
一道似有若无的咳嗽声响起的时候,周炎宗立马警惕了起来,他低喝一声,“谁?”
无人应答,只有低低的痛呼声从石像的后面传来。
自从在客栈里发生偷袭一事,周炎宗已经命令暗卫将刺杀他们的人都给解决干净了,他提着手中的长剑,往石像后走去。
长剑泛着冰冷的寒光,直指躲在石像基座下的妇人。
妇人穿着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袄子,脸色苍白的吓人,在她的身体下洇了一大滩的水渍,妇人一只手抚在自己凸起的肚子上,一只手朝着周炎宗伸了过来,她的脸上有着哀求之色。
“求...求求你...不要杀我的孩子......”
周炎宗收起了长剑,面露难色。
他戎马半生,杀敌无数,可却从未遇到过妇人产子这样的事,一时有些无措,只立在原地,连跟韩清漾说一声都忘了。
韩清漾等了片刻,未听到打斗声,便大着胆子跟了过来。
看到那孕妇之后,他短暂了愣了一下,便冲了过去。
他握住了妇人的手,妇人的手很粗糙。
“你别怕。”
声音虽轻但却很镇定。
妇人虚虚的撑了撑眼皮,只见身旁之人是个雪玉般的美人,简直比年画上的仙人还要好看,她的唇上起了皮,嘴角有燎泡。
“我男人逃荒去了,我来找他......”
她疼的声音都打着颤,“我要生了,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她的眼里含着泪光,握着韩清漾的手用了死力。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她原以为自己会无声无息的死在这个无人的破庙里,可上天却见她可怜,派了个活神仙来救她。
韩清漾抬眸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周炎宗。
“还愣着做什么,去取些水来,再拿些吃的来。”
他虽不懂如何接生,可也知道生孩子是个力气活,得有体力。
周炎宗忙不迭的去拿了。
韩清漾先是小心的喂着妇人喝了点水,又将取来的点心掰碎了喂着她吃下。
妇人估计是饿急了,吃的狼吞虎咽。
好在吃完之后,面色稍稍缓了些。
外头刮起了夜风,呼号而过,似是厉鬼的哭声一般。
韩清漾忙问道:“你可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接生婆?”他跟周炎宗都是男人,哪里懂这些,况且也不方便。
妇人估计也不是当地人,只摇了摇头。
“没事,我们乡下人皮实,我生老二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在家生的,生之前我还在地里干活哩。”许是阵痛过去了,妇人的精神好了许多。
可韩清漾却不敢冒险,自古以来妇人生产就是一只脚踩在鬼门关。一个不好更是一尸两命。
他起身将周炎宗拉到了一旁,低声道:“要不你骑马去周边的村子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