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楼是在程野十七岁的时候死的。
死于长期酗酒。
她向来喝的凶,程野到处打工攒钱买的药还不够治她被酒烧烂的胃。
程小楼一死,家里再也没有收拾不完的酒瓶子和半夜抱着她走错房间的男人,清净不少。
程小楼走的时候抓着他的手,像小时候那样摸他的头,说她这个妈没当好,让儿子受委屈了。
她让他以后好好过,别跟现在似的那么随便,不然把身子熬垮了。
程野笑了一下,没说话。
心想随便吧,反正他这十七年都过的挺随便的。
以前想念书的时候没钱交学费,后来发现念不念也没什么差,反正日子还是那么一成不变的往前过。
程小楼死这么早,他说不定什么时候也就死在哪次约架里了,随便吧,无所谓了。
他没再回过那栋房子,人走了之后看起来挺空的,呆着总觉得冷。
反正在哪儿都一样,能闭上眼睛睡觉就行了。
周围的人也都和他差不多,过一天算一天,不念书不上进天天惹事,最快乐的时候是一大堆人聚在半夜的酒吧和烧烤摊吹牛讲荤段子。
大概为了给这种无聊生活找点儿乐子,他们都爱把妹,带着同样不念书的姑娘飙摩托,酒吧里喝了酒就抱着人动手动脚。
程野连把妹的兴趣都没有,程小楼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看见这些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在这种环境里呆久了,程野几乎以为所有人都这样没劲儿了。
直到那天他约了场架,地点定在南川大学附近,以前一般也不定在那儿,大学里都是爱学习的好学生,远远看见血肉模糊就能吓得马上报警。
果不其然,被鸽了。
一般没人敢鸽他,程野等了半天没见人,心情烦躁的很,靠着墙头抽烟。
突然就闯进来个小姑娘,他刚开始以为是谁又多事给他找的漂亮妹子,耳骨上一排耳钉,眼线红唇。
可惜这个想法很快被驳回。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的眼睛太亮了,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被家里保护的很好。
可这个姑娘,居然问他,“做我男朋友怎么样?”
程野原本不想和她有什么交集,被她这句话逗得没忍住,问了她一句,“你谁?”
的确是没打算有什么牵扯,问完他就走了。
刚绕出巷子,有几个平时话多的就开始起哄,“啧野哥,那妞儿看着挺极品啊,你就这么走了?”
程野没理,直接换了个话题。
人小姑娘南川大学的,他是得多有病才会和人谈恋爱,白白耽误小姑娘。
当时根本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清清楚楚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以至于第二次遇见,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后来程野想,大概是因为他太久没见过那样的人了。
干净、耀眼,像个太阳。
那天晚上他被人叫去酒吧喝酒,几个人坐在二楼卡座,正对楼下舞台。
一个小姑娘拎着吉他就上了台,短裙配长靴,笑一下就惹来楼下一阵掌声雷鸣。
他听她简简单单一句,“我是周窈。”
有人跟程野说话,他跟没听见似的,玻璃杯里的冰块满的快要溢出来,指尖的烟被寒气缭绕,带了潮意。
她的声音像猫。
沙沙的,突然在心上挠了一下。
他的意识腾空,复又坠落。
像是伸手要抓羽毛,却扑了个空。
朋友说,“这小姑娘玩音乐真挺认真的,长得又漂亮,好多人奔着她来。可惜好像是乐队要准备在livehouse演出,以后都来不了咯。”
就因为这一句话,程野跑遍了那一片的livehouse。
最后在badmonkey见到一支叫“衰败玫瑰”的乐队,看到周窈笑着上台。
台下挺多观众都是大学同学,演出完就开始起哄。
周窈身旁站了个男生,高高瘦瘦,背着不知道是吉他还是贝斯的什么乐器,台下起哄的时候一直看着她笑。
周窈拽着男生的手下了台,大概是因为害羞吧,或者别的什么。
那天晚上他们唱了什么他没记住,倒是记住了那个男生叫钟靖。
程野突然觉得自己真挺有病的。
而且还好笑。
不敢伸手触碰,却又忍不住接近。
于是他听完了衰败玫瑰一整年的演出,一场没落下。
于是他录下每一场演出里周窈的声音,在网吧一堆打游戏的声音里剪音频,又拷成cd,送她当生日礼物。
程野偶尔会梦见她。
梦里她媚声如刃,哑着嗓音喊他名字。
他搂着她的腰,吻她耳畔,她面颊潮.红,继而把他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