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不回来,趁着天色未暗,你试试这把弓。”萧无烬披上黑色裘衣,带上金印转过身离开房间。
房门半掩,屋外的天昏昏沉沉,一个念头就在此刻冒了出来,现下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要带的东西被她藏在了阿绫的马厩草堆中,还有这把弓,带上也可防身。王府的守卫并不会拦她,只要骑上马一路往西北行去,就能彻底逃离暴君的掌控。
她几乎就跨出房间,转念一想,贺兰晦诡计多端,说不定料到了她会在此刻逃脱,若贺兰晦将所有罪名推到她头上,那她毫无辩驳的机会。
还是再等一等。
子夜,房中的炉火烧得正旺,裹着紫貂毛制成的厚毯子,火苗映照在双眸之中,闪闪烁烁,屋外寒风呼啸,叫人心中惶惶不安。
这间寝殿比长安皇宫里的未央殿更大,四四方方,家具摆设皆是异族风情,地上铺的是图案繁复的地毯,床榻四面并无围栏,充斥着刚毅严肃之感,同萧无烬这个人一样。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她被门口的动静惊醒,萧无烬回来了。
许月圆彻底清醒,心中动荡不安,贺兰晦知道她对暴君虚以逶迤,也知道她准备逃走。
萧无烬朝着塌边走来,淡淡血腥气弥漫开来。
她再也装不下去了,睁开双眸,暴君身上那件黑色的长狐裘不知所踪,黑色劲装上点点斑驳,尽是血迹,萧无烬的手正朝着她伸来。
意识到许月圆醒来,他的手僵在半空之中,眼眸深沉,白皙修长的手上也沾了血迹,
她怯怯地退到角落,眼神中充满了防备。
“吵醒你了。”萧无烬缩回手,指尖并未触及她的额发。
贺兰晦有没有向他告密?许月圆兴中雷鼓大震,摇摆不定。
“你不要背叛。”萧无烬突然脱口道,垂下的手再次朝着她伸过来,指尖落到她脸颊上,冰凉彻骨。
“贺兰晦怎么了?”许月圆张口问道,唇止不住微颤。
“他叛国,利用金印伪造信件诬陷歧月。他还背叛了我,十多年,我与他一同在北境生存,他竟然......”
若贺兰晦真的向告密关于她的事,萧无烬此时必定不会这么平静地与她说话。思及此处,许月圆渐渐舒了口气。
萧无烬背对着她在床沿坐下,“那年我在大雪之中救起他,伤痊愈之后他不肯走,因是异族人,我不能留他在军营。贺兰晦宁愿自残也执意留在我身边。”
“我说要打回长安城,他首当其冲支持。口口声声说要一生追随的人,一起从荒芜的北境打进了长安城,最后却背叛了我。”
“陛下对他用刑了?”
“他承认叛国,要我亲自动手了结他。问他为何如此,他不说,皮开肉绽也不说,他在想些什么,为何要这样做,我都统统不知,也想不通。”
贺兰晦虽然是内侍,但萧无烬给了他无边的权力,许月圆也想不通,若是为了报复歧月,这一招也太过拙劣。
难道真的是为了帮她逃走么?不、不能这么想,这么想就中了他的计。
“陛下决定如何处置他?”
萧无烬起身,手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方才眼神里透出的一丝丝哀伤也已经荡然无存,“能饶恕他叛国,但是不能饶恕他背叛了我。”
次日晌午,她从塌上醒来,身边已经开始空空荡荡,风已停,只是外面的天空依旧昏昏沉沉。
“你敢不敢去看。”
“我不敢看,贺兰内侍从前待我们都很好。”
窗外有窃窃私语声,许月圆竖起耳朵仔细听。
“不知他做了什么错事,主上铁面无私,竟也不能饶他这一回。”
“既被要拉道军营砍头,必定是滔天大罪了。”
许月圆听得心中一惊,萧无烬已经下定决心要杀贺兰晦,还是拉到军营当众砍头。
“什么时候?”许月圆调戏床榻,拉开房门。
立在门口的两个婢女慌忙噤声行礼,“昭仪。”
“贺兰晦何时会被砍头?”许月圆又问了一遍。
“听闻、听闻本定的今夜,但东边有异族人进入边境,主上一早便遂带人去了东边。”
萧无烬竟然在此时离开了王府,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许月圆关上房门,转过身就从榻下找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包裹,既如此等天黑,她就骑着金骐骥一路往西北逃,萧无烬不知何时方归,也许是四五日,也许是几个月,谁知道呢,即使几里开外有侍卫巡逻,也只会拦下她而已。
北境的天暗得尤其早,未到戌时天边的夕阳已经沉下。
换了身深色衣裳,先行将包袱偷偷扔出窗外,再明目张胆地从大门离开,“我骑马去河边散散心。”
门口的婢女们对她唯命是从,只是应了声,不敢有异议。
一拿到包袱就奔向了马厩,其中有金银,确保她以后不会风餐露宿。翻开草堆,其中藏着她一早收拾的包袱,里头装着充足的衣裳、干粮、和水。
这个大包袱怎么这么沉!废了好大的力才搬到马背上。
幸而阿绫天生神力,驮着包裹淡然地甩了甩马尾。许月圆翻身上马,拉紧了缰绳,头也不回地直奔出门。
从前守卫森严的王府,因为萧无烬的离开,只门口稀稀疏疏站着几个侍卫而已。
沿着人烟稀少的小路,她依旧心神不宁,想逃离这个地方,又不知前路有多少坎坷。
手臂扶了扶背在肩上的弓和剑匣,挥起马鞭朝着西北前行。头顶万千星辰,她只要一直走不回头,每走一步,便多一分希望逃离暴君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