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反杀(2 / 2)

“碧心姑姑,”猴脸太监哭丧着脸,“小奴真不知啊,这好好的燕窝粥只剩了一个底儿,那鸡汤更是连锅都不剩……”

“好了!”碧心没有半点好脸色:“你还有脸说?这鸡汤还能自己长腿飞了不成?自己手下人都管不好……你可知今早娘娘看到你用银耳羹换了燕窝粥,气得连饭都没吃!”

“哎哟喂,小奴手底下那几个小的,都没有这个胆子啊!定是……”

“行了!等下看到娘娘你再说吧!”

长乐宫侧殿后面的廊下候着一溜宫婢,哪怕是最不入眼的那个,也穿着厚厚的粉袄配白裙,有人不时低语几句,却还是整整齐齐的模样——这样的待遇排面,也只有宫中最得势的林淑妃有了。

有嬷嬷迈着小步而来,碧心立马收起了刚才的不耐烦神色,挂上一抹笑容,和丫头们齐齐轻声问候了一声“袁嬷嬷”。两个丫头默默上前,替她掀开厚重金织锦绣的门帘,一室暖香扑面而来。

袁嬷嬷进了门,顺手接过奉茶宫女的活,递给主座上的老妇人,随后静静侍在一旁,听那老妇人同身前另外一位打扮富丽奢华的年轻妇人说话。

“虽说叛军已被尽数伏诛,但洛阳受灾不小,又是冬月,出现了不少流民。妾觉得,宫中节省些用度,用在宫外广设粥铺,接济流民。”

“陛下说,今年元旦想热闹些,妾想着,不若除内外命妇外,把那几个立了军功的家眷也请进宫。”

“新年新气象,宫里添了些新人,热闹了不少。”

老妇静静地听着,表情没什么变化,却也不吝赞赏:“这样安排不错,你费心了。”

正是太皇太后和林淑妃。

林瑶笑意一深,正想趁着太皇太后高兴,讲几句嫔妃们的坏话,只见太皇太后扭头问了袁嬷嬷一句:“什么事?”

袁嬷嬷低声回了句:“左昭仪被陛下贬作浣衣奴,这会儿在洗那些下人们的衣服……”

太皇太后狠狠皱了皱眉,怒斥道:“皇帝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袁嬷嬷还在原地。

“还有什么事。”

“平朔殿死了两个人。”

太皇太后摆摆手:“这点小事,你替哀家处理了便行。”

林瑶咬了一下舌尖。

刘妙有着太皇太后的宠爱,邢玥有皇帝的宠爱,她呢?她有什么?堂堂将军独女,他们却连个皇后之位都不屑给她!

她声音都变得酸涩起来。

“太皇太后,前几日陛下还新纳了一位妹妹呢!”

太皇太后表情严肃起来。

“谁?哀家怎么不知道?”

“唉……这事说来,妾也要冒犯陛下一句,如遇美人,确也难禁,可、可不能乱了人伦啊!陛下新纳的妹妹,是……”

*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德顺来了平朔殿。

这位聪明而油滑的太监天生一副笑脸,极其得皇帝的欢心,却在这时拉下了脸。

“刘妙,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们两个人互相倾轧争夺,不料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刘妙很随意地说。

“刘妙,这两人傻,我可不傻啊?你难道不知道她们手上涂的是什么吗?你……”

袁嬷嬷从宫道曼曼而来,德顺立马又换回了笑脸,努力笑出花儿来。

“紫月……你怎么来啦?”

袁嬷嬷理都没理他,只对刘妙说:“他也是太皇太后的人。”

刘妙瞥了瞥他,哼笑一声,德顺表情讪讪的。

“老奴这不是提醒左昭仪以后做事别留这么多破绽嘛!”

他把几个徒弟叫过来。

“去,把这晦气的搬走,记得啊,捂住鼻子!”

袁嬷嬷又说:“膳房也换成自己人了。”

刘妙淡淡应声。

柏林正在小厨房给刘妙做鸡蛋羹。

也是运气好,他昨天把鸡蛋放在了灶壁上,也许太高了,宫女没发现。

他做好,端出房门,发现她就站在小厨房旁边。

冬季灰色的布景,显得宫殿深幽而恢闳,穿着青白色袄袍大袖的女子静立在抄手游廊里,看着侍女在墙根处鼓捣什么。

她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轻软笑意,极具欺骗性的外表宁静清透,仿佛青女初晴之姿,驱走所有的翳蒙。

柏林一动不动地站着,熟悉之感从他胸腔中升起,似乎,这一幕在很久远的记忆中,或是在幼时的梦境中存在过。这时候,刘妙突然转过头来,柏林像是被当场抓住,回过神来手足无措地,差点摔了手里的蛋羹。

青娥摘好了草药,凑到刘妙身边。

“主子,该换药了。”

“唔。”

刘妙慢悠悠地晃进了小室。

柏林在原地想了一会,还是追着进了屋子。

“主子……”

“嗯?”

他憋了半天,只呐呐道:“蛋羹凉了。”

刘妙瞥了一眼那碗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蛋羹,很随意的一伸手,仰头喝完了。

柏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做好之后尝过一口,蛋羹被烧糊了,没有调料,他又加了一大勺雪蜜,更加是百味杂陈、难以下咽。

刘妙毫不在意,已经开始青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

有一搭:“主子,南宫虽然荒寂,您还是要多走动走动,四方有个照应。听说这附近的长丰宫新搬进来一位主子,昨晚陛下离开后就顺道儿去看了她。”

没一搭:“哦。”

有一搭:“哎,这位新主子虽还没有品阶封号,但可不是简单角色啊!您可知,这外面都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没一搭:“嗯?”

青娥的声音突然压得极低。

“这位邢氏,说是嘉平王的遗孀呢。”

刘妙的表情突然凝住。

良久才慢慢说出一句:“是吗?”

她的眼神变得极其晦暗,阴冷到柏林看着都有些心头发毛。

*

厚重的织锦门帘突然“呼”一下被撩开,一股香风裹着丝丝暖意从里兜头而来,林瑶昂首挺胸地走了出来。

一旁的碧心迎上去。

“娘娘。”

她鲜红的嘴唇勾起,满脸得意:“太皇太后知道了呢。”

碧心脸上也露出宽心的笑意。

“看来她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林瑶笑着,突然又想起什么,笑容收敛,脸上闪过一抹嫉恨。

“平朔殿那里……先别动了。陛下不问,就让刘妙好好过。”

“啊?哦……奴遵命。”碧心小心地问:“娘娘是要和左昭仪联合了吗?”

“联合?哼……”林瑶讽刺一笑:“从前,嘉平王还活着的时候,是陛下和太皇太后之间的一根刺。那会儿只有两个人走的和他近,一个是邢玥,一个是刘妙。现在这根刺没了……陛下和太皇太后之间的刺就成了两根,邢玥和刘妙。呵,联合?我说,这两个人,离我越远越好。”

“娘娘高见!娘娘明智!”

“呵,还用你说。走了。”

眼看着林瑶快要从长乐宫离开,一旁等候了一个早上的猴脸太监急急出声:“娘娘!”

“嗯?”

林瑶皱眉。

碧心立刻在她耳边说明此人的身份。

“哦,是个负责膳食的呀。”

林瑶笑得漫不经心。

猴脸太监见势不妙,磕头磕得砰砰作响:“娘娘,奴有罪,奴错了!您罚奴吧!”

可也只得了轻飘飘的一句“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猴脸太监头磕得更加惨烈,鲜血流了半张脸也不管,只一个劲地说:“娘娘,奴知错了!奴知错了!您绕奴一条狗命吧!您要奴做什么都行!”

“狗命?呵呵,还真是……下贱啊。我可不想当一条蠢狗的主人。”

林瑶拖着富丽的裙摆扬长而去,只留下身后一串惨叫。

长乐宫内。

年迈的太皇太后阖目靠在榻上,满脸疲惫。手中盘了许久的佛珠最后被暴力扯断,上好的小叶紫檀零零落落散了一地。

她眉目似有恸意,语气沉重,“挚儿……去的时候才十九岁啊!”

她睁开眼,向来精神的双眼如今一片浑浊。

“皇帝……邢玥……哀家、哀家要你给挚儿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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