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走,发现不止一副棺材,一共有三副,并排放着。
整个密室不算空旷也不拥挤,只放着这三幅棺材。
棺材附近有一神龛,放着排位,他随便照了一下,不过还好发现是空白牌位。
他想让自己舒一口气。
比如这三口棺材是空棺,李淳熙放在这儿也不知道是给谁准备的。说的温馨些,可能是父亲、她自己、也许还有他,阴谋论一点,可能是女皇、太女、秦王。总之棺材里面一定是没有人的。
对,一定没有。
他悄悄的掀了一下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口。
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棺材里面大概是他怎么也想象不到的人。
是女皇。
虽然他和女皇陛下只见过一面,可能再过几天连脑海中仅存的模糊印象都要消失了,但是看见棺中人的一刹那,他还是想起来了。那英气的轮廓,有些薄的嘴唇,显得有些高傲的两边突出的颧骨,和李淳熙只有两三分相似的脸。
此刻她静静地躺着,身上穿的衣服不知道是何材质,居然能保她尸身不腐,栩栩如生,一点异味都没有。
但是再像个活的也是个死人。然而女皇陛下并没殡天,还好好的活在宫里。如果她被停尸在这小小的公主府,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丝寒意蹿上了柏林的脊背。
他突然想起谢侍君和他说的,李淳熙是天煞孤星命,父母均早死。
那如果说这里这棺材里放的是李淳熙的亲生母亲,那皇宫里的女皇又是谁?
柏林的脑子乱成糊糊。
他干脆不去想,合上了棺材,就当没看见。
这另外两口棺材,他再也没有兴趣去翻了。
他茫然的站了起来。
眼前只有一豆大点光,只能照亮他身前的一小片区域,他往前走了两步,寒毛都竖了起来。
在黑夜中和一个死人待在一块儿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情。
就比如他现在脑中想象的就是女皇也许会从棺材里爬出来,鬼气森森的看着他。
这么想着他连头都不敢回了。
他在密室里摸索着,突然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推开了一扇门。
大概是心理预期把这个地方想的过于阴森了,以至于照到房内的景象之后,他着实被惊住了。
这才是真正的像一个密室。
或者说像一个藏娇的金屋。
他只刚刚走近就发现手边有一盏油灯,下意识的把手中的烛火分给那油灯一半。
像是夜空中的星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那油灯得了火之后,把火又分一半给下一盏,传递似的,所有的灯都亮起来,照亮了整一个屋子。
那屋子装修的金碧辉煌,哦,不用金碧辉煌也不能说明。
墙壁上镶嵌着夜明珠和金刚石,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着剔透琉璃的光彩,如梦如幻,交相辉映。除了那豪华奢张的墙壁,房间布置得又简单大方,屏风、衣架、摆件都做工精良,古朴大气,隐隐彰显着不凡。
柏林第一次感觉到原主的ai眼睛不够用了。
要是让任何一个人进来,哪怕是最不贪财的人,也会被这景象迷乱了眼睛。
密室和外面一样空旷,还有隔间隔出洗浴室。中央放了一只雕花拔步床,芙蓉暖帐,飘彩红绡。那柔软的床铺和旖旎的布景,让人非常、十分、万分想往上面躺一躺。
一躺就别醒了。
他忍着发颤的心脏走了一圈,心中九分确定这个房间似乎是给他造的。
打开衣柜,里面齐刷刷全是各种样式、材质的红衣,目测都是他的尺码。他又看见了那幅“咸鱼青年欢乐多”的画,但是这一回画中主人公,或坐或躺,姿态靡艳,全都木有穿衣服(+_+)
心中百味杂陈,心脏砰砰乱跳。柏林赶紧揭开那幅画,房间侧边开了一道小门。他大力扇灭所有点亮的油灯,逃也似地钻了出去。
*
柏林从自己房间钻了出来。
原来他一直没发现,自己床边也有一个口子,但只能从里面开,不能从外面进。
他刚从里面滚出来,就对上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柏林迅速在自己床上翻了一个身,坐了起来,和那个人四目相对。
“俊生”瞪着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柏林,失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柏林心还乱跳着,表面已经稳了下来,悠然问道:“这是我房间,不是应该我问,你怎么在这里?”
“俊生”瞪圆了眼睛,惊疑不定,随即面上闪过一丝懊恼,好像责怪自己没有好好检查。
柏林暗暗松一口气,看来他没有看见自己从密门出来。
“俊生”昂着头,高傲地说:“我只是来拿我的东西。”
那把美人琴?柏林看了看他手里紧紧抱着的那把琴,虽然被他侧过去的身子遮住了大半,可不巧柏林还是认出来这把琴不是他从他手里抢过的美人琴,而是之后李淳熙送给他的一把价值千金的焦尾琴。
“你拿错了。”
“没有,这就是我的琴!”
柏林干脆走下床,从柜子里拿出另一把:“这才是你的。”
“俊生”一副你别骗我的模样,仍不服气地说:“我怎么可能认错我的琴!”
可你就是认错了。柏林深吸一口气,正要跟他好好讲讲,却捕捉到他的一丝心虚。
他知道他拿错了,为什么要装?
“俊生”在他朝他走去的一刹那飞速地往外溜,被柏林一把抓住。
“你要这把琴干什么?”
也许是柏林的语气太吓人,“俊生”本来还想挣扎,闻言停下来,双手还是牢牢抱住焦尾琴。
“你拿我一把,我拿你……”
“为什么!”
“俊生”噤声。良久,他慢慢放开琴,说:“你随我走一趟就知道为什么了。”
他带着柏林,在公主府左转右转。
柏林跟在后面一声不吭。他平时就喜欢乱逛,对公主府的构造了解的一清二楚,也知道他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
大概是他最不想踏足的地方,那十一个男宠住的地方。
俊生走在前面一路沉默,柏林也没有开口。
公主府最偏僻的地方种了一片小竹林。穿过那片小竹林就是那些男宠的居所。
“就是这儿了。”
“俊生”停下来。柏林跟着站在门口,看着那门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有一些无语——
上面写着“碧池轩”三个大字,乍一看清新典雅,像个好去处。
这附近只有一个竹林,并没有湖或者水池。他十分有理由怀疑,李淳熙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并且她是故意的。
“驸马,怎么了?”
柏林摇摇头:“没事。”跟着俊生走进了碧池轩。
碧池轩里静悄悄的,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美男环侍或者鸡飞狗跳的情景,似乎大家都窝在房里休息。俊生领着他走进了一个房间,一进去柏林就愣住了。
房间内有一股腐臭味,难闻异常。而床上形销骨立、瘦的皮包骨头的人,竟然是他前几日看到的那个疯颠颠跳湖的嘤嘤怪。
此时嘤嘤怪整张脸都瘦的脱了形,只剩下一双乌黑大眼呆滞的盯着前方。
“他……怎么了?”柏林问。
俊生往旁边避了避,说:“你自己听他说吧。”
嘤嘤怪看到他眼中聚起一两点光彩,喉咙发出“咔咔”的声音。
柏林看到旁边放着一壶茶,赶紧拿起那壶茶递给他。谁知他死命不肯喝。
嘤嘤怪垂死病中惊坐起,双手死死抱住柏林的大腿,用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嗓音喊道:“驸马救我!救救我!”
柏林惊住了。他不仅看到他伸出来的手干瘪的像只鸡爪,也看到他被褥之下的双腿露出一截,被打的血肉模糊,已经腐烂了,黑色的腐肉外翻着,露出里面褪了鲜红泛白的肌肉和隐隐约约的骨头。
之前他跳河之后,柏林让春宝派几个人守着他,后来春宝回话说那人安分了许久应该是不想自|杀了,柏林就把那些人给撤了。
不过才短短几天,他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怎么会这样?”柏林问道。
嘤嘤怪只攀着他的大腿,双眼凄楚的看着他,原来发达的泪腺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只重复着“驸马救我”。
他和柏林对视良久,伸出一只手抹了一把眼睛。这是一个下意识的习惯性的动作,可是他已经哭不出来了,他摸了之后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表情要哭不哭十分可怜。
他用那破烂了一般的嗓音对柏林说:“驸马,我对不起你。那天我要跳湖,是装疯卖傻,都是为了保命。你和殿下新婚那天,我给殿下药里下了毒。殿下没死,那必然会查到我头上,我必然活不了了。所以才剑走偏锋,想了这个法子。果然您的人守着我的时候,殿下也没有为难我。”
“可我没想到……”
他嘤嘤嘤地抽泣起来,虽然没有眼泪,但是仍然能发出嘤音,杀伤力……比正常哭还要高。
“俊生”在旁边看不过眼,说:“还是我来讲吧。”
“我和他都是秦王殿下送过来服侍公主殿下的,但实际上我们听命于太女殿下。跟我们一样的人有许多,可能是住在这里的侍郎,也有可能是公主府的下人,但我们不知道是谁,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说。
每个人身上都有各自的任务,这些任务是绝对的机密,互相都不能知道。因为一旦有个人的任务暴露了,其余人就会合力把这个人灭掉,就像你现在看到对他这样的一样。”
嘤嘤怪应了一声。
他指了指那个茶壶,比划着,“那个茶壶里的水说不准有毒”。
柏林对“俊生”好奇道:“那你为什么要站出来?”
俊生抚摸着手上的那把焦尾琴:“唇亡齿寒罢了。”
柏林沉默了。这个俊生虽然看上去高傲自大,但看得也清楚。
他问道:“所以你要是把琴……”
俊生面上拂过一抹羞恼,抿了抿唇说:“想着把琴当了价格高一点,治他的腿。”
“他的腿我来治吧,也是我之前疏忽了。”柏林说:“你们也不要担心过多,既然你们向我自爆身份,那我必定会帮你们的。”
嘤嘤怪又嘤嘤嘤的说:“驸马,你难道不担心我、我们?我可是给公主下过毒的呀!”
柏林沉默深思着。
他虽然也计较着嘤嘤怪给李淳熙下毒这件事,但他不能只担心这一件事,还有更重要的要考虑。
公主府里面有数不清的暗桩。当然,把它们全清出府是最省事的方法,但这样未免太打草惊蛇,绝对会惊动太女那边,然后会派更厉害的、更多的人过来,没有了嘤嘤怪和俊生这个开口,他们更加招架不住。
但他相信李淳熙能从一无所有,变到现在这样丰衣足食,一定是有点手段,并不是任人搓扁捏圆的柿子。公主府大部分人应该都是忠心于她的,除了“碧池轩”的这一班毒瘤。
所以还得从这里下手。
柏林想,反正本来他也是要处理这一摊子人,干脆把日程提前。
而且,这两个人如果成为帮手也是挺好的。
*
“最近驸马都在干什么?”
一颗白子落下,黑子陷入困局。李淳熙坐在窗边,自己给自己下棋。
柏林一连战战兢兢过了十几天,以为李淳熙会发现他进了密道的事情,结果李淳熙毫无任何变化。
事实上,当李淳熙发现窗台上放的半截蜡烛不见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他进了密室,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素手轻轻一搭,黑子反败为胜,又将白子困入陷阱。
江枫回答道:“驸马近日白天都流连在碧池轩,和那群人打什么……牌?”
“什么牌?”
“好像是驸马自创的一种牌技,叫做‘麻将’。”
李淳熙顿了顿,轻笑了一声:“不是他自创的。”
江枫没有答话,像是不知道李淳熙关注点怎么歪了。
李淳熙淡淡的说:“驸马爱玩。”
“奴婢瞧着他不是玩!”江枫着急说道:“殿下您不知,驸马创的这副牌,类似于博戏,和那群侍郎赌钱……”
江枫看见李淳熙眉头轻皱,止住了话。
李淳熙道:“说下去。”
“是。驸马一连赢了好几天,那麻将好像是有魔力一般,侍郎们赌红了眼睛,还是要跟他赌,几乎都把全副身家输给了驸马。现在整个碧池轩都在哭穷,还有一部分人甚至向府里的其他下人借钱,拿来赌。”
“还有这事?难道都是输的,没有赢过他的吗?”
“倒也不是。”江枫沉思着说:“这麻将一共四个人打。现在驸马的麻将桌上还坐着他自己,秦王送来的杨慕仪、王俊生,还有将军府送来的蓝凌。奴婢叫人观察着规律,赢了的叫‘胡牌’,好像不仅凭能力,还得凭运气。所以光凭驸马一人无法赢得这么多,得要其余人和他配合。”
李淳熙笑的道:“有意思。”
江枫点头说:“对呀,这麻将的确有意思。”
李淳熙说:“是驸马,有意思。”
良久她笑容又淡下去:“算算时间,该到日子了吧?”
她嘴角孕育着一个诡秘的笑容:“好戏要开场了。”
*
柏林本来想做一副扑克牌,带着嘤嘤怪和俊生一块儿斗地主,没想到还是麻将受众广、吸引人,实在不愧为国粹。
他此刻兴致缺缺的和其他三人打着牌。
现在可以确认,除了嘤嘤怪、俊生和另一位从将军府来的蓝凌,其他人都各怀鬼胎。
嘤嘤怪的腿是不能好全了,以后都得瘸着。但他很乐观,恢复的很不错,麻将桌上都是他调动着气氛。
他此刻笑着说:“我昨天看着吴碧池去当自己的衣服了,想来他也离赤脚上阵不远了!”
自从柏林有一次说漏了嘴,现在碧池轩里众人都互称为某某碧池、某碧池,还叫的十分欢快。
俊生猜不透柏林要干什么,一直以来都很疑惑。
“驸马,我们一天到晚在这里打牌,到底有什么用?”
柏林笑了笑:“古云,穷则变。我到要看看他们怎么变。”
嘤嘤怪笑着捧场说:“驸马做什么都是对的,我们只要跟着做就行。”
他们正打着,春宝突然匆匆跑过来,到柏林耳边说:“驸马,殿下叫你去前院接圣旨!”
圣旨?!
座上四人都很惊讶。柏林站起来问他:“是什么圣旨?”
春宝压低了声音说:“说是让您和殿下进宫的圣旨。想来殿下要被送去吴地的日子不远了。”
柏林立刻了然,宫里是着急了。
他们不想让李淳熙做什么准备,直接押去宫里关几天,然后流放到吴地去,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心里冷然。
多么恶毒的母亲跟姐姐。
他现在倒是希望他在密道里看到的那个尸体,是真的女皇,而现在坐着凤椅的,是个冒牌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但是我肥呀~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