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附近又不是没有人中过县试,就他那堂兄沈琦前年不就中了县试,考上了童生,也没有衙役来报喜呀。看来沈佑已经是自暴自弃了,说的话半点不靠谱。
不过说起来,他那堂兄沈琦倒是个有才华的,只是有些时运不济了。
此人和沈琪的母亲家有亲戚关系,遂对沈琦的那件事情倒是了解的很清楚的。
那年沈琦中了县试,有了童生功名,意气风发,风头无两。
后面带着众人的期望,满怀信心的去参加府试。大家都在等着,若是沈琦能一举拿下秀才,那可是了不得了,十里八乡都有出名的。只是,天有不测风云。
参加府试的时候,其中和沈琦互保的同窗,竟然在考试的时候夹带小抄,据说是藏在饭团里面,没有被检查出来。
人证物证俱在,半点没有回转余地。
主考官大怒,当即就将作弊的考生拿下候审了。
而考试后,沈琦这个与被发现作弊者互保的考生也一并被牵连了,直接被取消了考试资格,后面更是追究,被剥夺其功名,童生功名被取消。
这可算是天降横祸了,当时整个沈家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这样不光彩的事情,自然不会大肆宣扬。遂此事并没有传扬开来,只是很亲近的亲戚朋友才会得知。
而因为是府试,因此是在府城作出的判决,所以这件事情没有传到桃溪村这个小地方。
因此大多数人,还不知道,依旧只知沈琦还是童生,前途无量。不过沈琦那般有才华,和沈佑不同,是有真才实学的。
虽然上天给了他这个磨难,但他依旧会再站起来的。所以今年他又重新参加考试,有了前面的成功,这次县试也是信手拈来。
遂若是此刻沈琦回来说他县试中了,那肯定是毫无疑问,不会假的。
众人心下都当沈佑是说谎了,所以没有人再和沈佑说话。沈佑也乐的清闲,交了坐车费,就上了马车。
而收钱的大山叔看着沈佑,却是暗中摇了摇头。
秦氏辛苦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以为能把沈佑供出头,有了出头之日,没想到却是进入了更悲惨的境地。
生了沈佑这个没出息且不孝的儿子,怕是以后日子有的苦了。
他犹然记得秦氏当年被赶出沈家的时候,虽然秦家有所接济,但秦家毕竟一大家子,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能帮的也有限。
而秦氏那时又身孕,家里还有三个年幼的女儿要带,不能出去做工。
遂,都是接一些浆洗衣服的活计。秦氏未嫁人的时候,可是这远近好几个村出了名的美人,身子窈窕,一双手虽然也是干活,但秦家爱重这个女儿,也没干很多粗活重活。一双手倒是颇为细嫩,但只在那一年浆洗衣服的过程中,那两只手瞬间粗糙红肿不堪。
随着孩子长大以及沈佑的出生,浆洗衣物已经不能够满足家里的需求了。
遂秦氏就偷偷跟一远房表叔学习了捉蛇的手艺,每个月会上山一两次去抓蛇来卖。这个倒是进账很快,尤其是抓到稀有的毒蛇的话,但是也极其危险,稍有不慎命就没了。
秦氏此事一直瞒着别人,也只自己偷偷去干。毕竟若是让秦家人知道定然是不肯让这唯一的女儿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的。
而他会知道,也是一次在山上偶然撞见秦氏在抓蛇,那时才知道秦氏的生活已经艰难若此。
秦氏当时就拜托他不要对外人说,这么多年他当真没有说。他知道,秦氏极为好强,不想让别人知道。
所以沈佑,他是从来不知道她娘为了供养他长大,供养他读书到底付出了多少,经历了什么。
这个沈佑说他不幸,也确实不幸。还未出生,父亲就已经过世,家境贫寒。
但说他幸,也的确幸,他有一个爱她如命的母亲,努力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他赚取更好的环境。
上面还有三个姐姐,也是极爱惜他的,即使嫁人了,也依然在不停的补贴他。
这样的四个女人都在保护他,而沈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本该为其母女四人撑起一片天,最后却要在四个女人的庇护下生活,实在是令人不齿。
上次看对方跟着秦氏一起出去,说是卖东西,还以为已经变好了,开始上进了,没想到却也只是昙花一现,如今又恢复了常态,竟然又去参加县试。
没有天赋去参加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将银子扔水里飘吧。
报名费,路上的车费,在县城里的吃喝,哪个不要钱,这些钱不知道秦氏几个女儿要多艰难才挤得出来吧。
不过这也都是他人的事,他虽然心里看不惯,但也只能摇头叹一叹了。
慢慢的又有几人过来坐车,大概半个时辰,车就被坐满了。秦大山一甩牛鞭就启程了,车上坐的满满当当的都是人,不仅有人,还有物更有活的小鸡仔小鸭仔,都是附近的村民买回去养的。
可想而知这车上是多拥挤,味道多不好闻了。
沈佑突然觉得脚痒痒的,低头一看,却原来是有一只小鸡仔的脑袋挤出竹筐在他脚上蹭啊蹭的。沈佑不禁哭笑不得,看着这只捣乱的小鸡仔,萌萌的黄色,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好吧,沈佑一个大男人竟然也被它给萌到了。
沈佑这边被一只小鸡仔给萌到,车上的其他人却都在悄悄地打量他,有的人更是小声的议论着,以为沈佑听不到,说的左不过是又去参加县试,然后无功而返,拖累了秦家母女等。
沈佑只当耳旁风,他微微闭上眼睛,假寐一番。他自有自己的路,不必在意无关紧要的人的话语。
很快车子就在在小秦庄停下了,沈佑既然到了小秦庄,自然是要去秦家走一下的。
没有理由说来了秦家门而过,一面不见的道理。
沈佑到了秦家的时候,正是傍晚的时候。
秦家女人们在厨房里做饭,男人们刚下地回来,正坐在庭院里说话乘凉。秦老汉正抽着旱烟,啪嗒啪嗒的,满是沟壑发黄的脸在烟雾之中若隐若现。
刚结束了一天的体力活,秦老汉也很是疲惫。毕竟他已经这个年纪了,但他性子素来倔不服老,即使这样年纪也要跟儿子孙子们一起下田干活。
“外公,大舅,二舅。”
沈佑笑着走了进来,倒是让秦家诸人一楞。
看到沈佑,秦老汉先是一怔,然后眼睛就定定的看着沈佑,一双眼眸里面隐隐有炽热的光在跳动,有期待在闪烁。
沈佑感受到了外公激动期待又小心翼翼的情绪,就迎上了他的目光,笑容和煦,语气轻柔,“小佑幸不辱命,此次县试得中。”
只这句话,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串联在一起,秦家人一时间倒像是听不懂一般,愣了一下。待消化完了这句话后,秦家顿时都是惊呼声,吸气声。
“当真?”
秦老汉双眼爆发出精光,死死的盯着沈佑。
“当真。”
沈佑双眼直视秦老汉,里面坦坦荡荡,没有丝毫作假。
秦老汉顿时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他们秦家终于也有读书人了,以后再也不是任人欺凌而只能无能的窝囊着了。
县试中了,真好,这是秦家人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