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娘已经在州府大牢里呆了一日,这里四处散发着霉臭,终日不见阳光,她没有学其他囚犯一样大喊大叫,她安静地吃饭、静坐、睡觉然后再等着第二日的阳光从斜长的走道里露出一点点影子。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解手。这里无遮无拦,她吃坏了肚子却不得不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方便。
虽然出身贫苦,但她知道廉耻。这几年过得安稳,手头上富裕了一些,她就找时间去求师认字,也不是没有听见外面的人在说三道四,甚至自己手底下的丫鬟都曾经和小厮窃窃私语,说自己不守妇道,抛头露面倒也罢了,居然和男子一样想要读书习字。
她的字写的并不好,书也读得甚无滋味。
但这是她从小的梦,以前因为家里穷,只能背着竹篓在路过私塾的时候羡慕那些书生小姐,她看着自己已经磨破了几次修补上的衣袖,再看着偶尔路过坐在轿子里的大家闺秀,觉得如果有一天能坐上轿子这样被人抬着走,算是无憾了。
姐姐向来疼爱她,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后来在越州做盐娘的时候,姐姐挺身而出,自己去了盐务史的外院,至此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姐姐,她只在来信中问起自己情况,从未提及她自己过得好不好。
日子又无声无息地过了几年,自己成婚的时候姐姐高兴地来信说要来,可拜堂之时一拖再拖,始终也没能等来姐姐。为此她与夫君差点无法成亲,夫家听说了自己有个做外室的姐姐,也甚为不悦,还让自己和她断绝来往。
从小一起长大的嫡亲姐姐如何能断绝来往?
唯一能做的便是瞒着夫君继续和姐姐写信,但奇怪的是,自成亲之后再也没有收到姐姐的来信。
过了不久,便听见了盐务史致仕的消息。塞了不少银子向不少人打听,终于从一个老嬷嬷的嘴里听见了姐姐的下场。
她的姐姐原来早在成亲那一日就和盐务史闹掰,盐务史的妻妾见她已经被人厌弃,于是冲上门来将多年的怨恨发泄,活活被人打死……
老嬷嬷说,姐姐临死的时候手里还握着自己给她的新婚请帖,大红色的请帖上溅了血,她紧紧拽在手里,怎么也掰不开。
曾去过义庄,但义庄里没有姐姐。仵作小朱说,或许被丢弃在某个乱葬岗里,曝尸荒野,或许早已被豺狼叼走,无踪无影。
她恨自己的懦弱无能,凶徒逍遥法外,她却根本无法做什么。虽然有着越州第一女盐商的噱头,但始终无法将姐姐从绝境里救出来!
后来她选择与夫君和离,分给了他一大部分财产。翻新了徐府,建造了戏台和密室,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展开报复。
再后来便听见新盐务史上任的消息,她和其他盐商一样带着礼物登门拜访,却不想……张年间也是同样的货色。
既然老天不肯放过我,我便要与天斗!
寻觅了一个和张年间身形较为相似的流浪汉,将他囚禁于密室当中,然后找机会把张年间约出来用易容的方式替换掉他。
从此越州盐务就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
起初计划很顺利地实施了,没有人发现。
但还是出了意外……
姜有汜穿着一身青白色的长衫进了晦暗脏乱像是地下甬道一般的牢房。州府还来不及提审徐三娘,但估计文书很快就到。
留给姜有汜的时间不多。
桃不换抱着看好戏的心情也来到此处,既然姜有汜已经决定救人,她也听之任之,索性跟着姜有汜来听听徐三娘的故事。
等看见徐三娘,桃不换发觉她的脸色比昨日见到的更差。徐三娘正颓废无力地靠在墙角栏杆处,桃不换便伸手去探她的脉搏,凝思了一会儿转身对姜有汜道:“她的脉象紊乱不堪,像是得了重病。”
桃不换的说法和蒹葭的说法一致,原来徐三娘的病不是伪装,而是真的已经病入膏肓。
徐三娘原本看着是他们两人神情恹恹,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但等到听见一声“阿意”的时候,孱弱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她震惊而又怀疑地望向姜有汜和桃不换的后头,发现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略显矮小的影子。
是李稳婆。
姜有汜开口道:“徐三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张年间没死,他被我救下了,现在正在接受诊治。”
徐三娘听完之后安静了片刻,忽然间爆发出一声尖叫:“谁让你救他的!谁让你救!他该死,他和那人都该死,为何要去救!”
她伸出手,疯狂地从栏杆的缝隙里朝着栏杆外的姜有汜抓去,眼见着就要抓住姜有汜的衣角,但却抓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