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未关的窗子里吹进来,江姝坐在椅上,一动未动的看着门口的方向。屋内的烛火早已熄灭,房间里只有稀薄月光,堪堪看得清屋子里的东西。
一整夜,谢渺都没有过来。分明……前几日应允过她,七夕的时候带她出去玩的。
因着身有残疾,江姝已多年不曾出过府门,只是因为害怕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与那些莫须有的指指点点。可是,那个人是谢渺,她想给他一个完整的节日。
却从未想过,那人其实并不需要。
他那么好,位高权重,弹指之间便能决定那么多人的生死,所以……其实他是不是男人,在那些女子的眼中,便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吧。
眼睛已经有些酸痛,脊背挺了一夜,整个身体都难受的不像是自己的。
可是谢渺却再也不会过来了。她只是个身有残疾的女子,又怎么能奢望他真的能……有几分喜欢她呢?或许,他只是觉得有几分新奇,就像他那日说的,只是难得的遇见了一个对胃口的人罢了。
迷迷糊糊之间,熟悉的晕眩感袭来,下意识的闭上眼,想让自己好受些,随后,江姝再没了反抗的意识。
——
谢渺自诩是一个勤奋的人,就算昨天晚上气的不行,今日却依旧是早早地起床上了朝。
只是睁眼时下意识的喊了一声江姝,随后反应过来,暗骂自己不争气,才几天就这般没有骨气。
他只是有些难过,甚至还有一点自卑。秦丰羽的公子——秦蕴和,去年殿试的榜眼,年纪轻轻就已任职翰林院,官至从三品。
去年曲水流觞时见到,那人还特意作诗挖苦讽刺他,那时谢渺听不懂,后来知道了,气的牙痒痒。
若非那一场变故,若非当今皇帝猜忌,那样的人生,他也可以拥有。高门大院里长大的贵公子,成年后高中,任职朝中,随后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子孙绕膝,一生福寿绵长。
可是终究没有假如。
他隐隐感觉到有些事情因为他的重生在悄悄改变着,到底是什么,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今日早朝时庄帝发了很大的火,江南水患,朝廷不知拨了多少银子修堤建坝,散下多少粮食安抚民心。可是新建好的堤坝,不过短短三日,便被一场小小雨水毁于一旦。
听着庄帝的骂声,谢渺心中甚至隐隐有几分畅快。他跟在庄帝身边多年,知他昏庸无道,对于朝中诸事也并不如何上心,自己的父亲当年怎会心甘情愿的臣服于这样的一个皇帝?
“父皇!”凌楚释上前一步,顶着庄帝的怒火,在朝中诸人皆是保持沉默的情况之下,朗声道:“儿臣愿往江南督工,定将水患平定!”
座上的庄帝听了这话,也不发脾气了,语带欣慰道:“朕允了!”转了转眼又盯着朝堂上站着的众人看了看,“你们呢?竟无一人能同七殿下一般为民忧心,为朕分忧的么?!”
凌楚渊心底不屑的笑了笑,暗叹自己这父皇倒真是……脑子没长齐全,这般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朝堂上的人各个都是人精,又怎会去?
“陛下,臣愿同七殿下一同前往江南。”谢渺上前一步,俯身下跪,全然臣服的姿势。
有些事情,不赌一把,永远也无法知道结果。谢渺不知该将宝压在哪位皇子身上,可是……若是不试一试,便永远不会知道结果。
这一世他并不怕落得如前世般的结果,上一世……
凌楚渊登上皇位之后他实则是已经准备隐退了的,朝中势力也散去了多半,但是今生,他绝不会轻易放下手中的权势。
庄帝终是欣慰的笑了,叹道:“谢卿家从来都是最懂朕的心思的,那便传朕旨意,三日之后七皇子以巡抚身份前往江南督工,谢卿家辅助,诸位以为如何?”
座下一阵齐整的“臣以为甚好。”
不多时候,早朝散去,谢渺独行于众人之外,才出宫门,便闻得身后一声略带迟疑的喊声:“谢督公留步!”
谢渺回首,凌楚释抬步朝他快速走来,略微拱手便说明来意,“督公近日对本殿似乎……”有些过于偏袒了。
“殿下多虑了,臣只是同殿下一般,心系百姓罢了。”更多的却是,他并不想待在督公府上见着那个让他无可奈何的人。
凌楚释闻言笑了笑,“既如此便不多叨扰督公了,本殿还需回府稍加准备。”袖口稍稍抬起,凌楚释便朝停在宫门口的马车走去,期间头也没有回一次,步伐很稳,像是心有成竹的模样。
谢渺眸中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欣赏,这凌楚释,比起凌楚渊,倒是爽快了几分,没有那么多的弯弯肠子。
视线不过停留片刻,谢渺便上了马车,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同诸位贵公子有说有笑的朝宫门口走来的秦蕴和。
不过是有几分才气罢了,到底也只是个胆小鬼,连去江南督工这种事情,也不敢请旨去。
谢渺心下讥讽,却不曾意识到自己这种情绪,就是所谓的妒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