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南姝眸中风云涌动,似乎有所悟,徽没想到她如此敏锐,窥一见百,心口顿时狂跳,赶紧打补丁:“四神兽之一的青龙?我从未见过他。”
南姝目光幽幽的:“是吗?那我得回去问一问执明,要是让我知道你在说谎,我就……”
徽听着她在他耳边说的那些不入流的话,羞耻地闭上眼,心里涌现出无限后悔。
他就不该提起那句话!
现在后悔也迟了,南姝想着想着,脸色舒缓许多,抱着他的腰问:“当年是因为知道这件事,你才走的?”
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就这么轻易被发掘出来,徽又恨又气,冻着脸面无表情:“你不要自作多情,我那时又不知道你是谁,选择离开也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根本与你无关。”
南姝笑起来,很宠溺的那种语气:“与我无关啊?这么说,你根本没喜欢过我?”
徽隐隐觉得前方有坑,张了张嘴,只道:“……嗯。”
南姝就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递给他,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既然不在乎我,就往这捅,你只要捅我一刀,我以后就再也不来寻你,怎么样?”
拿着刀的徽脸色就白了。
离开他的那些年,她变得好狠。
他怎能可能去捅她?
他之所以离开她,就是不想让她因他受到伤害,如果他真的捅她,纵然她会因此心死离开,可他依旧已经伤害到了她,恰好坐实了因果。
可他若是不捅,一切就都遮盖不住了……
南姝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下不了手?”
经历了如此多载,看了那么多本话本,她早看透了情爱。
不在乎她这种话,一试探便知是真是假。
她正想逗他一句,忽然看见面前的人动了,他刀锋一转,刺向他自己的脖子,俨然是想自尽。
南姝心里暗骂一声,心里也有点恼了,伸手牢牢抓住刀口。
汩汩的鲜血一滴滴落在紫衣上,晕开时,变为了暗沉的紫黑。
徽一时间愣住了,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生出莫大的悲哀,他手上稍松,匕首就被南姝夺了回去。
南姝擦了擦流血的掌心,冷静异常:“你若是死了,我陪你一起。”
这事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他错就错在,让南姝喜欢上了他,至死方休。
徽眼眶发红:“何必呢?”
南姝给他擦了擦眼角:“如果一辈子不能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么就算能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她认真地把他凌乱的衣服整理好,叹气道:“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干涉我的事,你又不是我,你能知道我到底好不好吗?”
说着,南姝扯开自己的衣领,下拉到胸口,徽看到雪白肌肤上触目惊心的血红色烙印。
它的形状像一枚火焰,一指大小,看上去像旧伤。
“这是……什么?”徽喉间干涩。
南姝看着他一双异色瞳:“是心羽掉下来后留的创口,你当年走了,它一直无法愈合,之后的每一年,同样的时间,它都会扩大、发疼,惩罚我在那一天弄丢了你。”
徽心头剧颤,说不出话来。
南姝卖了一波惨,看准时机抛出自己的目的:“我们还剩几个百年?就这么点时间,能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呢?如果你真的怕,我可以隔一段时间来找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见徽神色有所动摇,她拉住他的手,靠近了一点:“做我的药,好不好?”
徽沉默了好久,才说:“我很快便会老死,如果我死了……”
“那我就去找星宿之神给我一杯忘情水。”南姝随口扯淡。
徽又不说话了。
这种态度,南姝觉得他已经默认了。
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于是当晚放过了他,临走时亲了亲他的唇,便跟着星宿之神离开。
徽看着她离开,伸手触碰到嘴唇,怔愣了许久。
*
神魔两族的谈判还算成功,魔族暂且安分下来,撤回了兵力,不过仍对人界虎视眈眈,人魔两界的边境处,摩擦不断。
与此同时,各族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严重,因为此时没有上三重天下三层地狱之分,各族虽然有各自的地盘,但实际上混居的情况已经越来越多。族人分散的情况下,管理和制约的方面难上加难,一些人趁乱惹事,越发激化了各族矛盾。
当时的局势,就是乱,非常乱。
妖族在人间兴风作浪,鬼族时不时搞出惊天血案,魔族趁乱偷袭精灵族和人族,世道乱了,凶兽们纷纷出来搞事,至于神兽,它们无人领导,四处寻找靠山投靠,时有神兽被人利用,带来更多的灾难。
当时人丁稀少的神族简直焦头烂额。
四大上古神兽偶尔帮一把,按照神族的指示出手平乱。
南姝办完事后,总会悄咪咪摸到徽的宫殿里,享受一下温柔乡。
徽总算没再赶她走,但态度仍是不冷不热地,跟她若有若无地保持着距离。
南姝都看笑了,把小魔物抓过来一顿不可描述的揉搓,搓了几顿后,他似乎认命了,睁着一双死鱼眼给她搓甜甜的药丸。
南姝在后面亲他脖子,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一会儿抱怨现在世道好乱,每天打架都打得她肾虚,一会儿抱怨魔族的环境很差,路边的花都没有他身上香。
徽木着脸,反手就是一颗药丸堵住她的嘴。
魔族最近因为搞事,折损了好几个魔将,徽本来有很大的可能成为魔将,但他放弃了魔将的选拔名额,当回一个小小的皇子。
他的父亲血戮魔君对他失望透顶,几次质问徽为什么放弃唾手可得的身份和地位,被徽的态度气到后,甚至还对他动了杀意。
徽没有手软,在血戮魔君动手之前,先行弑父,成为了新的魔君。
南姝隔几天来找他,却发现他变成了魔君,简直一脸懵逼。
后来知道他把他那个渣渣父亲杀了,南姝只感叹了一句:“干得好。”
血戮魔君本来对于徽也没有多少感情,他对于徽,自始至终想的都是利用。
这个世道,寻常人家的亲情都薄弱,更何况天生利己主义的魔族。
如果徽不杀他,那么死的就是徽。
南姝逗徽:“不给我封个王后当当?”
不出所料,得到的是拒绝的话。
南姝也没强求,只是心里不怎么高兴,还有点不甘心。
总归还是生了气,梗着脖子好多天没有见他。
他也不来找,等她总算拉下面子找他的时候,得到的也不过是淡淡的一瞥。
这个小妖精,总有把她逼疯的手段!
南姝郁闷归郁闷,自己找的小妖精,再怎么作妖也要宠着。
就这么过了好几年,徽见她确实没出什么事,才稍稍亲近她一些,南姝得寸进尺,要他把这几年欠的亲吻和情话都补回来。
补回来肯定是不会补的,南姝磨了他好几天,徽才扭扭捏捏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然后没事人一样继续处理手上的事。
一转眼,又是一年春。
草木重新萌发,饶是贫瘠的魔族,绿意也渐浓起来,南姝想起长眠于厚土的麒麟,窝在徽怀里,捧着麒麟的元丹给他看,说是要麒麟见见他。
徽出生的时间在大浩劫之后,自然不知道除了青龙白虎玄武,她还有个兄弟。
南姝就跟他讲起麒麟的事,语气中无不怀念。
徽摸着她的头发,静静听她说话。
屋外的花朵悄无声息地开放。
南姝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她会向徽证明所谓的因果都是狗屁,而徽会慢慢放下心里的顾忌,安心地跟她在一起,然后她可以陪伴着他,一直到他老去。
然而越来越乱的局势打乱了她的计划。
各族的矛盾持续激化,乱斗的现象越来越频繁,普通人根本没办法从中生存下去。
领地的割据与资源的掠夺进一步加剧了矛盾,不知是哪一天,一场前所未有的大乱斗席卷了整个万域乾元界。
人、妖、兽、鬼、神、魔都被卷入了这场战争。
神族势单力薄,仅凭几位神,根本无法制止这场浩大的战争。
混战开始后,仅仅一天,便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
战火燃烧至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芳草被践踏成泥,所有的绿意都被扼杀,山川中流动的不再是水流,而是鲜红的血液,尸体遍布,每一秒,都有许多人死去。
放眼望去,残肢断臂使人视觉上产生极大的震撼感。
残阳如血,灰蒙蒙的天色下,鲜血渐渐浸染了每一寸土地,烧焦的战旗随风飘荡,它的周围,尸骨成堆。
鲜血浇灌而出无尽的恶意,杀戮催生出邪恶与阴暗,无数惨死的怨灵在它们的滋养之下日益强大。
在此过程中,魔族启用了一种禁阵,使得一些怨灵发生了可怕的变化,进化成了万域乾元界从未出现过的恐怖生物。
后来的人称那种生物为混沌恶灵。
混沌恶灵是大混战中诞生的怪物,它们有些扎根尸堆,有些在天上飘荡,靠吸食恶意与鲜血为生,甚至还会吞噬同类,无数混沌恶灵合为一体后,就会出现形态类似章鱼的终极体。
它从天上飘过时,简直遮天蔽日,“触手”们垂落时,随意从地上扫过,便会抓住几个人,轻轻一卷,那些人就会在它的“触手”中化为血浆,变为它的养分。
所有的攻击对它们几乎都没有效果,只有一些至圣至正的法宝才能对它们造成伤害。
它们在天空飘荡,像现实中的一场噩梦。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傻了。
一切战争都停下了,因为他们有了更大的敌人。
只有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想起神族。
他们将希望寄托在神族身上,希望主神能找出解决混沌恶灵的办法。
第一只终极体出现七日过后,主神与魔神进行磋商,不多时,祂们宣布了另一套世界格局。
——便是之后“上三重天下三层地狱”的格局。
在杜绝大混战再度发生的层面上,这种格局无疑很合理:
神族占二重天与三重天。
人族和兽族占一重天。
魔族人口众多,占下三层地狱。
至于妖族和鬼族,主神分别从中选出妖神和死神,令他们创建专属两族的神域,好将两族从人族的领地中独立出来,方便领导。
而新产生的怪物混沌恶灵,主神与魔神决定另辟第四层地狱,将它们永久封印其中。
毕竟是创世神,开天辟地的事也做了,纵然给世界分层的事有点天方夜谭,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力,但大家在最开始的惊讶过后,很快便接受了。
祂们可是创世神,什么事情做不到?
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各族看着头顶乱飘的怪物,哪还敢搞事,加紧照神族的要求迁入指定的地域,静候两位创世神操作。
在此期间,主神新选出了很多人封神,神族不断壮大。
兽神、花神、太阳神、月神等神都在这个时期封神。
出于对各神兽无人领导现状的考量,神族专门与四大上古神兽进行了商议,说服他们开辟神兽山,给那些神兽一个安稳的栖息地。
最后南姝他们同意了,开始着手这方面的事。
从无极殿内出来后,南姝想想还是觉得这件事很麻烦:“那个光明神真会说,什么高帽子都往我们头上扣,也不管我们戴得住戴不住。”
青龙倒是很理智:“我们诞生五行,这些事躲不开的,总归还是要我们来做。”
南姝一想起以后要管一群神兽就一个头两个大,整只鸟郁郁的,到了徽那里,一反常态地沉默。
徽煮了茶给她喝,看着她脸色,没忍住问:“怎么了?”
南姝把事情跟他说了,捏着他的手指说:“他们答应的倒是快,但我还没想好能不能担住这些责任。”
徽把茶盏往她那边推了推:“学着学着,就有经验了。”
南姝端起茶喝了,无赖地往他膝上一躺,餍足地眯起眼睛:“好吧,徽说的一定是对的。”
这只鸟给点阳光就灿烂,徽无语片刻,推了推她,叫她起来。
南姝就不,她说一些话转移了徽的注意力:“你之后会在第几层地狱?我好去找你。”
徽推她的力道果然变小许多,略一犹豫,徽道:“不知道。”
“是不想告诉我吧。”南姝一眼看破他,伸手戳他腹肌:“小调皮。”
“……”
见到徽的表情,南姝笑了一声:“过些日子主神与魔神调动世界格局的时候,我会前往第四层地狱参与封印,这段时间不要出去,等我回来,知道吗?”
徽没说话,把她摸自己胸口的咸猪手打开,瞪她一眼,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问:“危险吗?”
小妖精竟然关心她了?多么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