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没有回答。
“哟,这不是我们的小唐淑月吗?”忽然有人吆喝出声,打破了岐山派和荆山派弟子之间的僵局。四人一齐看过去,只见一个面白无须的微胖青年,带着另外一个修士过来主动搭讪。
他们很难得地走了门而不是跳窗,毕竟刚才跳窗的已经够多了。一个两个还能说叫人耳目一新,再来三个四个就该审美疲劳了。
“孙元睿?”唐淑月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因为和程溪时来往较多,洞庭山的弟子她大概都有些眼熟,碰上了能叫出名字的也有几个。但孙元睿是个记忆力点数都用在了奇怪地方的人物,他能记住每一个见过面的人的长相和名字,并清楚地对上号。
唐淑月第一次和孙元睿见面并没有记住对方的身份,毕竟洞庭山那么多弟子,她也只是个客人,一般点个头作为招呼就过去了。但孙元睿的热情超乎她想象。唐淑月只是觉得路过的这个胖子似乎有些眼熟,对方就忽然上前握住她的手,上下地大力摇晃了起来。
“荆山派的唐淑月是吧?我们以前见过一面的。”
唐淑月想,很好,她算是知道程溪时那些毛病是从哪儿来的了,合着是洞庭山弟子的通病。
“你是?”因为不习惯陌生人的过分热情,也因为对方记得自己但自己却毫无印象的愧疚,唐淑月有点磕磕巴巴,“不好意思,我记性不是很好。”
“哎,这不是说贵人多忘事么?”孙元睿大手一挥,“像我们这种不忘事的小人物注定当不上贵人,只能当当记人名人脸的跑腿。”
唐淑月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贵人多忘事”不是这么用的。
“我是孙元睿,程溪时师父是我三师叔。按辈分来说,那丫头是我师妹。”孙元睿松开唐淑月的手,绅士地行了一礼。“希望你在洞庭山这些日子能玩得开心。”
唐淑月:“……我知道了,多谢你的盛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孙元睿成了唐淑月记得的为数不多的洞庭山弟子之一。
“你刚才一直在上面看热闹?”唐淑月很快反应过来。
“实际上,你们午间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和我的朋友喝酒。”孙元睿让到一边,露出身后的陌生修士,“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雁门山陆陵。”
“雁门山?”唐淑月搜肠刮肚地想了一会儿,只能模糊记起似乎不是中州的地名。
“你是高柳人?”贺云书难得主动出声。
“其实是昆仑虚人,”陆陵笑起来非常漂亮,有一种淡淡的温柔感觉,“不过在下很小的时候就被家人送上雁门山学艺,说是半个高柳人也不算错。”
“那你岂不是离中州很远?”唐淑月终于想起了雁门山在哪里,“但你说话一点也没有口音。”
西南境内与中州相去甚远,语言也并不完全相通。那里的人学说中州话,总会带着点奇妙的抑扬顿挫,很容易就会被人听出来。
“大概是教我中州话的老师非常厉害,他有一位来自中州的夫人。”陆陵的目光在唐淑月的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又很快收了回来,似是有些腼腆。
“介绍完了我的朋友,你是不是也该为我引荐引荐?”孙元睿意有所指,“我到荆山派玩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竟然从来不知道你还有位元婴中期的师姐。”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因为我师姐其实是我们门派的秘密武器。”和孙元睿混得熟了,唐淑月自然也没了刚开始的拘谨,睁着眼睛开始胡说八道,“秘密武器当然不能放出来让别人轻易知晓,所以我师父直到今年才允许她出山。”
“秘密武器?”
“师兄。”被人遗忘了很久的文寒眠出声道。
“怎么?”贺云书转头看他。
“我想走了。”文寒眠声音很小,和唐淑月保持着一定距离。
他早就站不下去,只觉得自己今日或许丢了师门很大的脸。本来只是想给自己和师兄订两间房,但来人却出言不逊,侮辱了自己和师兄。于是文寒眠忍不住去找师兄来给自己出气,甚至还动用了一点小聪明,暗算到了对手,废了荆山派弟子的一条胳膊。
但他还是输了。筑基和金丹之间的差距,原来是有这么多。
眼下又来了两个外派弟子来搅局,场面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可并不是文寒眠想要的结果。但师兄为什么还能从容地站在这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贺云书虽然对苏染有些好奇,但她既然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她必然会参加今年的青云大比。那么只要不出意外,他们总会在后面的赛场上见到。
“后会有期。”孙元睿拱手。
“且慢。”唐淑月叫住了贺云书。
“你还有什么话?”贺云书微微皱眉。
“你们二位贵人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文寒眠回过头来,只见唐淑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下巴往地上的木屑点了点,“这块被你打碎的招牌,你是赔呢,还是赔呢,还是赔呢?”
“我以为你是要他们给你治你的胳膊。”陆陵说。
“这倒不碍事。”唐淑月试着动了动右臂,虽然不能像往常一般周转灵活,可也能稍微动弹一下了,“不过是因为妖力和灵力相冲导致的经脉逆行,晚上我找点时间炼化了就好了。”
“炼化妖力?”孙元睿倒是闻所未闻,“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虎的修士,你以为经脉逆行是什么很容易解决的事情吗?”
修士修炼中遇到经脉逆行绝对是大事,不及时在师长的帮助下解决的话极易走火入魔,进而多年修为毁于一旦。别说金丹,元婴也不行。
“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双眼,以致于会让你觉得我比程溪时更虎头虎脑?”唐淑月放下了左手,“我对我的身体自然最为清楚,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你就不要再想些有的没的了。”
这话她也就只敢跟孙元睿这么说了。苏染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傍晚时分林宴和回到客栈,自有熟人添油加醋地把午后那一番风波讲给他听。何况还有无辜受累的陈掌柜。她虽然看不懂修士之间的战斗,但也能明白唐淑月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于是赶紧把这件事告诉了林宴和,让林宴和记得给他师妹出气。
“人家是师兄,你也是师兄,别被人家的师兄比下去了。”陈掌柜语重心长地告诫他,“那个我没见过的苏姑娘看起来实力相当不错,也会护着小唐,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了陈姨。”林宴和并没有反驳,反倒微一颔首。
同时他的眼睛看向一边的虚空,眼睛里清清淡淡殊无笑意。
悄悄释放灵识偷看的唐淑月正好对上林宴和的目光,几乎头皮一麻,迅速把灵识收了回来。
她确定林宴和猜到她在偷听了。
“你在害怕什么?”苏染不明白,“林宴和又不会打你。”
唐淑月在荆山派地位超然,清微真人都从来没对她动过一个指头,何况与唐淑月平辈的林宴和。时常有人对此感到不解,明明林宴和才是宗主故人之子,怎么看都应该格外优待些。但现实中清微对林宴和可以说是相当严厉,对唐淑月却完全可以说是放任。
八卦群众思来想去,也只能用“父母最疼幺儿,师父最宠关门弟子”这句话来解释。
“他是不会打我,但我每次因为轻敌受伤他都会生气。上次被狐妖咬伤也是,不过他当时不在宗内而已。”唐淑月有些垂头丧气。尽管她已经在尽快炼化右臂里那一点顽固不化的虎妖妖晶,但一下午过去还剩着一丝,顽固不化地残留在她的体内。
“师父应该也没有打过师姐吧,难道师姐就会因此在师父生气的时候不害怕吗?”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即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整整三下。
“唐淑月。”林宴和连名带姓地叫她。
唐淑月正在迟疑要不要去开门,苏染却先一步站了起来。
“我出去吧,”她快步趋向门前,回头看了唐淑月一眼,“等你们说完话我再回来。”
“不不不师姐你待在这就挺好的。”唐淑月急了,从榻上跳下来就要去拉苏染的手。毕竟有苏染在这边的话,林宴和没准能收敛点少说些重话。
但她已经迟了。苏染毫不犹豫地拉开了房门,结界张开,林宴和出现在门外。
他显然早就猜到了唐淑月不会来开门,直直地看向里间。
唐淑月若无其事地背对着门口研究窗边的一盆兰草,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你找她?”苏染问。
林宴和收回目光:“也来找你。”
“找我?”
“谢谢你在我缺席的时候对她的维护,”林宴和似乎不太擅长这种表达方式,想想又添了一句,“真的非常感谢。”
比起苏染曾经看到过的,林宴和对她露出或轻佻或张扬的笑容,早已跟着时光模糊在了她的记忆里。但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地意识到,眼下这个笨拙地表示自己谢意的少年,或许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都不是她的少年。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苏染深吸了一口气:“你没有必要因为这件事对我道谢,我本来就是她的师姐。”
“我知道,你大概想说这也是你作为师姐的职责之一,毕竟她气性上来就容易顾头不顾尾,有个人看着我也会放心很多。”林宴和轻而易举地猜出她的想法。
“我只是在表达谢意,代表我个人。”
“作为她的师兄?”
“至少现在是。”林宴和很从容。
作者有话要说: 四舍五入就是万更!(顶锅盖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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