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醒活了这么些年,也只见过三次蛇山狼,而那两只都已经死去很多年了。和普通狼群不同,蛇山之狼并非是一种群居繁衍的种群,而是一种灾难的化身。在妖族古老的传说中,一旦蛇山之狼出世,妖族必然会迎来战争,机遇在其中萌芽,但更有可能会迎来灾难。
也正是因为如此,一旦有妖族发现蛇山狼的存在,必然要想方设法将其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只是从外貌上来看,蛇山狼和白狐几乎没有什么分别,只是耳朵更长而宽。所以如果不是能够精准分辨同类气息的妖族,其实也很难分辨得出来。
林宴和在捡到这么一只重伤垂死“狐狸”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带回来的是个什么东西。而清微不到二百年的人生中,也并没有见识过蛇山狼的存在,何况这只蛇山狼被唐淑月养的性格实在过于像狗。
因此尹青河只是怀疑过,但是没有证据。
“我当初一直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还成功化了形。”罗天醒记起当初那只在芦苇丛中瑟瑟发抖的白毛狼崽,顿时觉得自己后槽牙痒了起来。
都说外甥像舅,南芷对自己的猎物向来志在必得,罗天醒也一样。但他当初前去剿灭的狼崽子,明明还未能化形,硬是凭着自己种族天赋绮罗幻术从罗天醒手下成功脱逃。
“不过看你这化形,似乎也不够完整。”罗天醒的目光在少年的长耳上停留了一瞬,意味深长地扬起了眉。
长耳少年沉默地松开唐淑月的肩膀。他的修为还远不够支撑他化形,如今情势紧急虽能以人身行走,只是还不会说人话。
如果在阵前用他平日从唐淑月那里学到的那点蹩脚能力断断续续地跟对方放话,似乎也不是非常体面的模样。
“看这模样,他如今是奉你为主的。”罗天醒看向唐淑月,“你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出手伤我。”
话是这么说,但唐淑月刚刚出现的时候,罗天醒便一眼看出了她不过是个金丹中期,这也正是他没把唐淑月的攻击当回事的原因。作为鳞片早已长齐的黑蛟,罗天醒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何况区区一个金丹期的攻击。
唐淑月没能来得及回答罗天醒的问题,她身后的四长老却已经犹豫问出了声。
“你就是清微那小子的徒弟?”
尽管四位长老向来不问宗中内务,但大概知道清微收了几个弟子,其中最为特殊的自然是首徒林宴和。除此之外,他们知道的也并不多。
和四长老相比,池宁风和黎昭等其他荆山门派弟子认出唐淑月的速度都要更快一些。
“家师清微。”唐淑月勉强站稳了脚跟,“他是我的……”
她忽然闭上了嘴,不再说下去了。
先前在玉华手下被她的种子所寄生的时候,唐淑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肉.体成了植物诞生的温床。扭曲的枝蔓困住了唐淑月的身体,肆意地吮吸着血肉滋生疯长。
但离奇的是,尽管被那些植物贯穿的痛苦无法停止,但伤口很快就会在下一刻重新抚平。寄生的藤蔓被强行切断与唐淑月之间的联系,贯穿伤迅速收拢痊愈。唐淑月活到十六岁,从来没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做到这一点。
但下一刻她的身体就会被另一根藤蔓贯穿,旧的痛苦尚未褪去,新的痛苦又将到来。唐淑月额上青筋暴起,手指深深地陷进了地面,指甲之间尽是鲜血与污泥。
如果说疼痛会导致人的意志变得软弱,那么唐淑月在被折磨的过程中是有那么一瞬想要放弃的。
与其在这里垂死挣扎成为玉华的玩物,那她不如直接去死。
“觉得很不可思议?”玉华站在唐淑月面前,看着唐淑月面容狰狞地在地上反复翻滚。但她看起来没有半点得手的快乐和喜悦,她的目光非常平静,带着一点悲天悯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盯上我?”唐淑月断断续续地问,额上的伤口在呼吸间重新平复光洁,但那种痛却像是一根针刺入颅骨一般,暂时无法退却。
“盯上你?”玉华重复了一遍,轻笑着摇了摇头,“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我在这里的目标,可不是你,你还没有重要到需要我单独出手针对的地步。”
“你就没有想过吗?你在我这里受的伤为什么会突然好转?是谁在代你承受这种痛苦?”玉华蹲下身,暂时缓解了对唐淑月的攻击。
唐淑月费力地抬起了头。
“你难道就从来没有发现过,你和清微长得很像?”玉华伸出手,爱怜地抚摸着唐淑月的脸蛋。唐淑月面颊上未能完全回收的血液粘上了玉华的手指,带着一点淡淡的腥气。
“我和师父当然很像,”唐淑月对此嗤之以鼻,“这一点不需要你来提醒。”
这么说的时候,唐淑月想起的是荆山派同门平时对她师兄妹二人的评价。实际上,同门聊起他们师徒三人,先被拿来比较的总是林宴和与师父,说他二人平时一些行为举止和神态十分相似,不愧是朝夕相处的师徒。
但说唐淑月和清微相像的人就很少了,唐淑月也只是偶尔会听到有人开玩笑说自己和林宴和乍看起来仿佛亲兄妹。但二人细看起来明明五官都没有非常相像,只是容易给第一次见面的人带来二人长得很像的错觉,第二眼再看就能很轻松地分辨开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回忆到这里,唐淑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思路又被玉华带着跑偏,当下抿了抿嘴,强行将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不要被玉华带到沟里去。她提醒自己。
“真可怜啊,尹青河。”玉华看出唐淑月的神情绝非作伪,“自己都快要为了女儿死了,女儿还不知道她的亲爹是谁。”
“女儿?”唐淑月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胸膛之中那颗心脏突然砰砰狂跳起来,“师父他有女儿?”
清微素来独来独往,谁都没见过他身边有出现过女人。唐淑月忽然觉出有哪里不对,但也只是一种预感,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但还没等她想清楚不对在哪里,唐淑月的面颊上忽然生长出了新的枝条。它们迅速地吸收着唐淑月右脸的血肉,迎风舒展开自己柔嫩鹅黄的新叶。
虽然这根藤蔓看起来相比先前的要细弱许多,但它坚强地活了下来,没有被那种不知名力量排斥脱落就此死去。
“是到极致了吗?”玉华遗憾地收回手。她起身转头看向荆山派的方向,明明半点都看不到那里的风景,她脸上却露出一种惆怅的神色。
“到了这个时间,也确实应该死了。”玉华摇了摇头,随手一挥。唐淑月脸上的藤蔓迅速攀爬到了她的心口,最顶端的尖刺在她的左胸上探了探头,似乎在衡量在哪里下手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