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路安点点头,“所以,你们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没有在一起?”
“这是原因,但不是主要的。”说到这里,俞南晓声音轻了起来。
她低下头,淡淡看着自己捏紧刀柄的手指。
好半天才能把话慢吞吞的接下去:
“主要原因是,他十年前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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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颂摸黑开了灯。
怀里还抱着那一大束花,由于没有花瓶,只勉强找了个空器皿充当它的的容身之所。
花瓣蔫巴巴地耷拉着脑袋,无声地宣泄着它对安置房的嫌弃。
但已经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关心这些了。
他的身体被灌注过多的烟火气,像是不堪承受,在坐下的那一瞬间,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臃肿了起来,连带着动作都变得迟缓。
灯在夜色里烧开一个洞。
只堪堪照亮了何颂的半边脸,另外半边拢在了阴影里,像是被黑夜宽容地接纳为了一部分。
所以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矛盾又易碎,比池塘中央那一池揉碎的波光粼粼看上去更脆弱。
桌面上的电脑,ppt是最后一页,写着“谢谢”。
手机翻过的朋友圈,大多也是死党许丞这种老土的文案——
“七夕节和老婆女儿一起过,希望我们的爱能永远长存~”
最后配了一张一家三口美颜滤镜过重的合照,五官畸形到他只想评论一句“请问你谁?”的地步。
但他只是在半边黑暗中无奈地叹口气。
点赞之后,对方的电话随即无缝衔接地打了进来。
隔着电话线,也能听到那边叮铃咣当的响声,许丞在那边微微拔高了嗓门:“你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什么安排?”脚后跟带着转椅小幅度地左右转动,何颂微微仰起头,注意到天花板夹角一道狭小的裂缝。
他不在意地说:“不就是那么过吗,倒是你啊,女儿出生之后都没怎么出来聚过了吧?”
“你别打岔。”许丞的语气听上去有点严肃,“说真的,我们那一群人要么结婚要么孩子都快读小学了,就你一个还在这里打光棍。怎么,你准备无性生殖吗?”
何颂:“我心里有数。”
他向后仰去,把身体的重心完全交付给了这把转椅。
电话那头幽幽叹了口气。
“十年了,哥们儿,我现在最记挂的就是你。人生是没有几个十年的,你就算心里有愧,你有这个心结,但说到底那也不是你的错,你根本不需要一辈子为这件事赎罪。别老是活在过去,不值得……”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酝酿着属于这通谈话的必杀技。
“再说了,这么多年,你就不觉得一个人寂寞吗?”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笑着说:“越来越会说教了,看来你当爹了之后,身份适应得挺快嘛。”
对方明显也愣了一下,语气随即愉快起来。
“诶,是吗?我跟你说,这有了女儿啊,还真是……”喋喋不休地尽是甜蜜的困扰。
……
听不进去。
耳膜好像在正当防卫,凭借本能拒绝与幸福相关的字眼入侵。
已经过去十年这么久了。
那对何颂来说的的确确是一个禁区。
挂了电话,他的手自然垂落了下来,仅仅连带着嘴角也失去了上扬的弧度。
太安静了。
这种安静必要时是清冷的,以一股极其霸道的蛮力渗透进他的骨缝,所以他才会觉得这个时候突然有点冷吧?那一定是因为四周太安静了,这种安静有无形的腐蚀效力,让他没来由地觉得空。
这种空像是砂纸一样将他磨得钝感,使人无法不由衷地相信这其实是一种慢性绝症。
握着手机的手震动了两下。
何颂打开屏幕,手机的亮光勉强报过了他眼睛的一小部分。
是俞南晓发给他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她抱着一大束粉玫瑰,坐在一棵缠了彩灯的树下,脸上的每一寸,连眼底眉梢都带着笑,真的是很漂亮。
他望着那张照片,一瞬间眼睛像是过于迟钝的单反相机,有些理直气壮地涣散,在模模糊糊中失了焦。
“怎么样?”
后面弹出来的这条消息看上去对即将到来的夸奖胸有成竹。
他抬起头,目视着眼前一片柔和无声的夜色,有些情绪如气泡般冒出头来,尔后啪的破裂,来回地刮擦出伤口微小的钝痛。
他在阒静中极其漫长的,并且生硬的,并且艰难地闭上眼。
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了点。
【也就一般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