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店很小,店里只有店员和一个白发老人。
老人起初背对着他们,听到脚步声,也回头望了他们一眼。
俞南晓觉得这面孔有点眼熟。
刚沉下心来思索了一小会儿,就听见旁边的何颂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张老师”。
这下,她迅速反应过来。
原来是从前教历史的老张。
老人眯起眼睛看了看,好半天才激动地一拍手,“小何——?!是小何吧!”
何颂点点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呢。”
“哎呀,这真是有好久没看见咯!”张老师笑眯眯地上前握住他的手他。
读书那会儿张老就喜欢何颂,就连课代表都是钦点,后来知道自己的得意门生选择了历史之后,更是越看越满意。
他年岁已高,但看上去还挺精神,不停地拍打着何颂的手背,跟拍黄瓜似的。
边拍边问:“还留在a大啊?”
听上去力度不小。
俞南晓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他的手背——
乖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有什么血海深仇呢。
何颂倒是一直笑得自然,看上去也挺高兴:“和张老师已经是同行了。”
“诶哟,我一把老骨头,退休蛮久啦。”他又拍了两三下,视线微微一偏,就看见了他身后杵着的女人。
眼睛又眯成一条缝。
“这是?”
他不记得俞南晓也是理所当然。
她原先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历史成绩也一直平平,属于班里最平庸的那一类学生。
见老人家一时间有点卡住,何颂刚想开口介绍,就被张老打断。
“你不要提醒我,我想得起来。”老人家一拍脑门,中气十足。
思索片刻,他指着她,像是彩票开奖那样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俞,南,晓!”
“……是我。”
听到这一声唤,俞南晓一瞬恍惚,仿佛在部队里面当兵,下意识地就想喊个“到”。
张老笑呵呵地看她,“哎呀,成熟了好多,长大咯。”俞南晓立刻回以乖巧的笑容,恨不得把每一颗牙齿都笑给他看,由此展现自己并没有把这句话和“老了好多”关联在一起。
但还是蛮感动的。
没想到过去这么久,年岁已高的老师,还能记得她这个多年前的无名小卒。
不过很快张老就结束了她的这份温情,手指朝她的方向点了点。
“我记得你,你上课问题老回答不出来,每次都看得人忒着急!”
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何颂回头看她一眼,正好和她尴尬的笑脸对上。
他嘴角绷着,但很明显在憋笑。在快要憋不住的那一刻,又赶紧把头转了过去。
俞南晓暗自咬牙。
“不过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你们老同学关系还这么好啊。”
张老感慨了两句,乐呵呵的。
“当时你们那个班啊,就一个你,一个禹择洲,我记得最清楚。反正教职工房子都在这一块,我平时闲不住了,还经常回去看一看。”
老人家话多且碎,何颂也只是端着笑,在旁边静静听着。
说到一半,张老又想起什么。
“诶,我前段时间还在电视上看见你和你爱人了,我还给我老伴指,说这是我学生。”
说到这里,他脸上顿时升腾起了骄傲的红光。
“我还是你大学毕业那会儿见过她一次,你爱人还是那个样子啊,没怎么变!”
“爱人?”何颂肉眼可见地愣住了。
张老呵呵地笑,“就是头发长长的,眼睛大大的,长得挺水灵的那个,那是你爱人吧?”
听他这么说,何颂下意识地就要反驳,“那不是……”
“怎么,还没结婚啊!你俩好了不有很多年了么?”
张老难得地皱起了眉头,“得快点咯,人家小姑娘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你了,你得对人家负起责任来啊!”
“……”
静默一会。
何颂垂着眼睛。
良久,极轻极轻地答:“我知道。”
俞南晓猛地抬起头。
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何颂的后脑勺。
跟从前一样。
“那我先走了啊,等得空了,你们两个一起来学校转转,现在变化可大了。”张老又笑起来,一脸慈祥。
看他们两个一眼,最后拍了拍何颂的肩,“老师等着你的好消息。”
张老推开门,外头的风见缝又钻了进来,吹得脊背阴冷。
店员终于开了口:“你们是想要哪方面的药啊?”
何颂回过神来,像是才想起来这里的目的。俞南晓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终于移开目光,转身推门离开。
自嘲地嗤笑一声。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滑稽。
外面的风重新灌进领口,俞南晓把脖子缩进衣领,又想起手里还握着一杯奶茶。
她掏出来,插进吸管,大口大口的吸进肚子里。
奶茶已经凉透了,在舌尖化开有点恶心的甜味,俞南晓忍不住想,果然什么东西都是有赏味期限的。
用力吸了两口,在某一瞬间却发现怎么也吸不上来。
低头看,才发觉是珍珠堵住了吸管口,卡住的浅褐色液体进退两难。
她不死心,又吸了两口,还是卡在原地。
试了两次,她终于放弃了。
盯着吸管看了一小会儿。
然后像是终于认下,俞南晓长舒一口气,随手将它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