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条马路，何颂老远就看到了俞南晓。
他却在原地站住。
几步之遥的地方，何颂静静注视着她。
俞南晓对此浑然不觉，她此时正双手插在裤口袋里，低头看脚尖。
和何颂穿的色系相近，俞南晓今天也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衣，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巧合。
她的长发披在肩上，偶尔有风，就会把她的发丝吹得轻盈，常常是糊了一脸。
但俞南晓好像丝毫不在意，她默默站在树下，习惯性在等人时拿脚尖铲着落叶，把它们从毫无章法的布局拢成小小的一堆。
又有风吹过，一片叶子落在她的发间。
叶子落下的同时，何颂终于迈步走了过去，俞南晓似有所感，反射性地抬眼，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弯了眉梢。
她最近越来越爱笑了，何颂心想，她笑起来很好看，一点也不可怕。
走到她面前，何颂把那片叶子从她的发间捻了起来，俞南晓胳膊灵活地钻进他的外套，紧紧环住他的腰。
正好是饭点，街上的人频频投来注目，何颂脸皮薄，被看的有点脸热，不由挣了挣。
俞南晓没放。
何颂俯下身，在她耳边说：“有人看着呢。”然而怀里的人只是哼哼两声，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随口说：“他们乐意看就看咯。”
何颂哭笑不得。
不过最终也没黏太久，俞南晓松开手，仰着脑袋问他：“去哪里吃饭？”
何颂抬眉，“你的地盘你问我？”
“正因为是我的地盘，所以都吃腻了呗。”俞南晓说着，拉着他的袖口往前走，边走边嘴里振振有词，“不过吃什么也无所谓。”
何颂看向她，俞南晓自语道：“反正天气好心情好，吃什么都香……”
何颂被她扯着走，两只眼睛定定地盯着她的后脑勺看。等走了几步，他终于忍不住感慨：
“原来你谈起恋爱来是这样的啊。”
“跟你想象的不一样么。”俞南晓回头说。
何颂眼神一凝，像是被勾起了回忆。
“是挺不一样的，”说着，他歪着脖子想了想，缓缓道：“跟你喝醉的时候有点像。”
有两三根头发又吹在脸上，俞南晓随手把碎发一拨，回头对他说：“那你应该感到荣幸，那是因为跟你呆在一起就像喝醉一样——”话没说完，她自己都憋不住，捂着胸口干呕一声，“不行，好恶心——！”
一路有说有笑地往小巷里走去。
路过一家面馆的时候，俞南晓突然走不动道了。
她抬手一指，说：“吃这个。”
“吃这个就行了么。”何颂有点意外，在他的印象中，俞南晓不是喜欢吃面食的人，相反，上学那会儿路过面馆就跟路过垃圾站似的，嫌弃得不行。
俞南晓脑袋毋庸置疑地点了点。
阳光能照亮脸上细小的绒毛，把她整个人都照得毛绒绒的，那份眉眼带出来的尖利和锐气被腾腾蒸干，像是一捧并朝阳而生的晨雾。
何颂垂眼，目光落在她扯着自己袖口的指尖上。
他倒是真的吃什么都无所谓。
面馆是一对夫妻开的，看着喜庆，一进门就一直盯着他俩看。直到何颂和俞南晓在靠墙角的位置坐下来，女人才擦着手走过来，低声称赞道：“你们小两口可真漂亮啊，跟电视上面的似的。”
何颂腼腆地笑。
一偏头，看见俞南晓正上下打量着他。
“我是挺漂亮的，他么——”她摸着下巴，好像非常勉为其难地说，“还凑合吧。”
何颂抬眉，俞南晓又说：“……配我可能还差点。”
何颂嗤笑一声，末了妥协地点点头，说：“那我再接再厉。”俞南晓在一边抿抿嘴，忍不住低头笑起来。
点单。
俞南晓翻来翻去，把菜单都快看穿了，最后也就点了碗牛肉面，结果何颂看都没看一眼，把菜单直接合上，对女人说：“我跟她一样。”
老板娘笑了笑。
约莫是性格使然，何颂和俞南晓都不太爱玩手机，也不大爱上网冲浪，呆在一块的时候哪怕走神也不会盯着手机看。
何颂近段时间有点睡眠不足，耷拉着眼皮歇了会。
睁开眼，发现对方正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何颂坐直了点，“看什么？”
“好看呗。”
“这么多年都没看腻么。”
俞南晓撇撇嘴，双手环握住面前的玻璃杯。
“是以不同身份在看，看到的东西自然就不一样了。”她淡淡地说，“以前，我都比较习惯看你的背面。”
何颂沉默一瞬，又问她：“那现在呢？”
“现在么，看眼睛。”俞南晓说着，不由勾了下唇角，“只要能看见你的眼睛，我就会很安心。”
何颂看着她的笑脸，莫名怔住了。
她是真的很开心——她真心实意在笑时，一呼一吸都染着快意。
牛肉面很快端上来了，何颂将筷子递过去，俞南晓目光落在筷子尖上，没接。
她仿佛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感叹似地说：“不过高中坐同桌那会儿就应该使点劲的，说不定就不用花那么长时间了……”
话没说完，她又摆头。
“算了，当年好像也没留给我多少时间。”
何颂看着她，俞南晓又说：“我们不是只坐了不到一学期的同桌就换座位了么。”
伸手接过，想要抽回来的时候，筷子却纹丝不动。
俞南晓奇怪地看过去。
何颂的目光依旧一派平稳，此刻微微涣散，像是被刚刚她的言语勾起了回忆。
“……不可惜。”何颂说。
俞南晓一愣，“什么不可惜？”
“现在想想，虽然那个时候没能继续和你同桌——”
何颂一字一句，语速极慢，俞南晓眨了眨眼睛，有点期待地准备听下文。
谁知道他却不往下说了。
俞南晓最讨厌别人卖关子，见他停在关键的地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何颂看她一眼，微微一笑。
“没什么。”
俞南晓气结，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何颂低着头，只顾没心没肺地笑。
——现在想想，虽然那个时候我没能继续和你同桌。
可那之后的十几年，和往后的几十年，我都能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