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爱知识,但同时我也充满恐惧。”阿芙拉慢慢说,她愿意对母亲敞开心扉,“我一直在幻想着特里镇以外的世界,斯诺去了怎样的地方,学习了怎样的知识,认识了怎样的朋友,可当我学的越多,读越多的书,我发现——我开始恐惧它。”
“当游侠大人询问我,我犹豫了,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会立刻兴奋到失去理智,可是那个时候,我非常冷静,冷静到可以随时放弃那次机会。”
她神色迷茫:“是我不愿意成长了吗?”
艾尔莎轻声说,好笑又怜惜:“阿芙拉,这不是恐惧,是敬畏。”
“我的阿芙拉,”艾尔莎上半身靠过去,将女儿拥入怀中,拍着她的背。
“敬畏不是坏事,人如果忘记了害怕和恐惧,总有一天会走向灭亡。你不需要像故事中的主人公一直保持勇敢,你只需要在做出选择时做好你的决定,我和父亲会支持你们,因为你们是我们最宝贵的孩子。”
“不怕你笑话,”艾尔莎靠在床头,拥着孩子,讲述过去的事,“小时候的妈妈胆子很小,因为各方面都比不上你的姨母和舅舅们,看再多的书,养再多的花,也从来没有幻想过外面的世界。”
她语气平静,眼里是笑意,阿芙拉躺在温暖的怀抱中,快忘记究竟有多长时间没有腻歪在母亲身侧,“后来你的外祖父替妈妈安排了一门亲事,对象是一个妈妈很不喜欢的人,妈妈的兄弟姐妹们都可以拒绝,除了妈妈,还说了过分的话,因为太弱小了,哪怕外祖母请求,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妈妈那时后第一次升起了不服气,但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偷偷跑掉了。”
“怎么样跑掉的呢?”阿芙拉抱住母亲的腰,好奇地问。
艾尔莎笑:“这个是秘密,等你长大了就告诉你。总之你的妈妈唯一一次冒险的成果,就是遇到了你的爸爸。”
“我知道,”阿芙拉说,“爸爸肯定收留了妈妈,然后妈妈就喜欢上了爸爸。”
“嗯,是不是这样呢?”艾尔莎想了想,坏心眼笑了,“其实妈妈第一眼就看上了你英俊的爸爸,反正都做了人生中最过分的事情,不如继续做坏事吧?你的爸爸太老实啦,没有办法拒绝你的妈妈,只好收留她了。”
“……”
“你说得对妈妈,”阿芙拉闷声,忽略了流氓母亲之类多余的新情报,“弱小的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我想变强,保护你们还有哥哥。”
无法想象梦醒时的慌乱,梦中凶暴肮脏的狼人淌着涎水,尖利的双耳因为啮咬抖动,恐慌席卷上心头,她眼睁睁望着父母死去,战栗和悔恨将她整个淹没,那样绝望的场面,她再也不想看到第二回。
话题再度绕到了远点,但至少不再原地不前。
艾尔莎想起昨晚一群人将女儿送回时,那位游侠认真说:“女士,阿芙拉是遗漏的种子,我已经联系了家族,帝国很快会派遣使者带她前往帝都。”
就像多年前从来不会对她微笑的父亲,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我已经安排好了。”
但艾尔莎还是想问她的女儿,“阿芙拉,”她看着她的眼睛,“你决定好了吗?”
如果她不愿意,一点也不愿意,她可以放弃一切带她离开,拒绝并不羞耻,羞耻的是违背自身的意愿。从前她只能妥协,也只会妥协,她不希望她爱的孩子也这样。
偏头思考了许久,阿芙拉点头,“妈妈,我想好了。我要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你们不受到伤害,我不想因为放弃而后悔。我想保护你们,因为这是我的愿望。”
艾尔莎抱住了她的傻孩子:“孩子,妈妈为你们骄傲。”
听闻远在边境的地方出了疑似强大的种子,领主来不及高兴,立刻派来了中阶法师,并要求特里镇的骑士们保护种子的安危。这可不是小事,人类有很多友好的盟友,也有很多恶毒的敌人,为了掐灭人类的希望,特意杀掉一两个强大的种子并不是奇怪的事情。
做了狼人的梦后,阿芙拉不愿意远离父母,镇长让工坊主移步到了镇内的一个空着的工坊内工作,“他们一家搬到城里去了,给你便宜的价格”,在近乎白送的价格下,巴顿终于舍得带上他大大小小的工具,举家搬进了镇里。
阿芙拉不忘告诫其他几户最近早点关紧门扉,尤其是戴维,把糖塞给他时,还掇了一下小男孩白嫩的脸蛋:“听亨利叔叔说森林里最近有狼人出没,你晚上不要在外面晃悠了,早点回家。”
戴维委屈地哼了几声,看在糖的份上,答应了要求。
随后几日,阿芙拉和滞留在镇的游侠以及同伴们熟悉了起来,安德森一行来自帝都,打算顺路和来接人的队伍回去。在芙洛拉的要求后,她将嘴边的“大人”改成了“哥哥”和“姐姐”,“这样就对了”芙洛拉姐姐满意点头,“来,叫默里叔叔。”
“……”
在术士阴沉的视线下,阿芙拉很识时务:“默里哥哥。”
换来一声冷哼。
队伍中的战士叫特纳,是个相貌粗犷,但心思细腻的男人,每到这时,总会把小女孩牵走,任由术士与法师在原地争执,用安德森的话来说,芙洛拉调戏莫里就和吃饭喝水一样是生活需求,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要让孩子跟他们学坏。
安德森虽然是个娃娃脸的少年,但身为团队的首领,有种令人信服的气质,他平常时候会一个人在角落用刀雕刻木头,安安静静的,反而是默里和芙洛拉吵吵闹闹,互相斗嘴。
阿芙拉没事时就搬个小凳子,撑着下巴看他雕一只丑丑的兔子或者一条滑稽的蛇。
骑士们像雕塑一样恪守在院落外,暖洋洋的阳光洒落在地上,拉长了所有人的影子。
这样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帝都的人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