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煜璟抚着手指,坐正身子道,“照您的话,便是死也要死在建康?”
袁夫人梗住声,噎得说不上话。
谢煜璟站起来,捧着茶壶给她倒茶,“柳淑仪会和殿下一道随我去洛阳。”
袁夫人惊住,“陛下肯?”
谢煜璟与她笑,“您说呢。”
袁夫人缄默住。
谢煜璟转过她给楚昭鹤斟茶,道,“陛下这次杀了王鸢昭,说明福王在他这里的分量不算什么了,柳淑仪肚子的那个若是男胎,皇位就不一定是福王的,与其置身于险地,不如抽身出来,等柳淑仪生产后,这天下才能知道属于谁的。”
楚姒皱眉看他,似有话说,但到底没说出口。
楚昭鹤摸一把胡须,觑着眼道,“确实可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1。”
袁夫人看过楚姒,道,“陛下即是愿意让柳淑仪和殿下前往洛阳,说明在他心里,柳淑仪肚子里的孩子也没多少分量,亲王有十几位,只要陛下想,就能从旁支过继一位世子,届时我们远在洛阳早已离了重心,王家起不来,我们也势颓,两厢一来,我们这些年的努力全白费。”
谢煜璟放下茶壶,笑看着她,“在伯母这里,我谢家是死的?”
袁夫人目中显厉色,“你伤过殿下,殿下单纯,但我不信你。”
谢煜璟笑敛住,直直注视着她道,“我有错,往后我不会让殿下受一点苦。”
袁夫人盯着他不应。
“舅母,”楚姒出声唤她。
袁夫人望向她,目光变柔,“殿下,臣妇不放心,您不能被他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您忘了他当初做下的恶事?”
楚姒弯眼笑,“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想跟他在一起,您不要拦着我们好吗?”
袁夫人弓起手指,手背青筋迭起,良久她泄劲般地靠在椅子上,道,“好。”
谢煜璟促狭地对着楚姒眨眨眼,旋即正声道,“建康不久定会掀战乱,王卢联手,这里已大半算是他们的地盘,西边有巫人,桓冀战败后必遁逃回建康,到时他入福王麾下,福王的气焰又会大增,他一心想要皇位,纷争不会少,留在这里,你们就是瓮中鳖,他想杀你们易如反掌,唯有出了建康,才不用怕他们的威胁,往后也能留的机会反攻。”
楚昭鹤和袁夫人互视一眼,道,“我楚家连着袁家,更与杨家交好,福王想杀我们,也得看看其他两家愿不愿意,出建康是个好主意,但你说福王杀我们,也得看他能不能扛得住其他两家的压力。”
谢煜璟一只手放在桌边,随意的点着,“杨家不会再助你们了。”
楚昭鹤眉一拧,话绕在嘴边没出,楚琰受伤的这些时日,杨家就来过一回,说的也是场面话,到后面便是杨连修和杨梓秀都没再来过府里,他本想跟杨家提提楚琰和杨梓秀的婚事,也一直搁置到现在,杨家确实疏远他们了。
谢煜璟道,“杨煦老奸巨猾,一早盯上了殿下,想要杨连修娶殿下,好让他们杨家能离皇权更进一步,奈何殿下的心从没在杨连修身上停留过,杨煦转头就去与卢家议亲,若没有王家搅和,这门亲早结了,你们只当他杨家仗义,在你们楚家衰落时全力相助,却没想过一句话,无利不往,他们是最沽名钓誉的权贵,凡是对他们有利的,他们会以亲和的姿态来就你,一旦你们没了利用价值,他们比谁都跑的快。”
他的眼眸没了笑,就能看出其中的阴狠,他挑着眼尾从楚昭鹤看过袁夫人,“咱们打个赌,楚家迁往洛阳,他杨家必会去巴结王家。”
袁夫人脊背沁出汗,眉间蹙起的纹路久久下不去。
室内静寂,无一人再说话。
那壶茶快凉透时,袁夫人叹出声,“你说的不无道理。”
楚昭鹤也叹道,“阿璟,世家迁地不是小事,我和阿琰还有官职在身,卸职后便是赋闲在家,入洛阳完全会沦为你们谢家附庸,殿下在哪儿,我们自是愿意在哪儿,但楚家不能被捆绑,否则叫我百年之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谢煜璟点一下头,“楚伯父考虑的对,楚家必然是独立的,你们虽赋闲在家,但您和阿琰是士子中最崇敬的名士,洛阳繁华且没有别家进驻,佛学和道学在那里行不通,但儒学却盛行,有一句话叫洛阳纸贵2,您的言行得众儒士竞相模仿,更有人将您和阿琰的著书誊抄下来珍藏,在洛阳,您的声望极高,洛阳的那些大儒更是盼望能有机会与您切磋,纵使您不为官,您也能凭借自身的才学将楚家立起来,我谢家不过是满门武夫,能与楚家结亲,在外人来看,是我谢家人攀了高枝,他们会赞颂您不在乎门第,您不用担心楚家会没落,去了洛阳,楚家会比在建康更强盛。”
楚昭鹤被他夸得满面通红,连摆着手笑道,“罢罢罢罢,我说不过你。”
袁夫人将手帕打打,半咸不淡道,“就这么定了吧,明日我让阿琰把官辞了,你们收拾收拾,尽快走。”
谢煜璟说一声好。
楚姒有些欢快,“舅舅,舅母在这里用过膳再回吧。”
袁夫人看她开心便也笑着颔首。
四人在公主府用了顿饭,倒也相得甚欢。
下午楚昭鹤和袁夫人就告辞回去了。
楚姒卧在房里午睡,谢煜璟坐院子里晒太阳,看岁禾叫仆婢收整东西。
楚姒的院子木槿最多,各色品种都有。
岁禾数了一下,足足有十三种,这么多想全带走不大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