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鸩抽出“扬清”,从方泠娘喉间飞溅出来的鲜血即刻沾污了方泠娘的面孔。
方泠娘已断气了,但双目却仍死死地望住了观世音菩萨。
难不成方泠娘是在向观世音菩萨陈述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么?
他低下身去,伸手为方泠娘阖上了双目,又将方泠娘葬于这寺庙的后山了。
方泠娘想必不愿被葬于方家村。
谢晏宁看着方泠娘的坟冢,百味陈杂,其父倘若将方泠娘当作一个活人看待,为她打算,寻觅一段好姻缘,而非将她当作一件可换取财物的工具,一切何至于此?
方泠娘埋骨于此处,能日日闻得洪亮的钟声与隐约的诵经声,理当能安息了吧。
他又请了僧人来为方泠娘超度,而后便与陆怀鸩、张大娘一道立于经声当中。
张大娘虽然险些死于方泠娘手中,但还是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超度过后,谢晏宁私下给予了张大娘一张面值百两的银票,并嘱咐张大娘勿要让旁人知晓,防人之心不可无,张大娘年事已高,需要银两防身。
而后,三人回到了客栈,谢、陆俩人辞别张大娘、秀才以及姝儿,谢晏宁又当着诸人的面,交予秀才一张面值百两的银票以及一些碎银、铜钱。
一两银子能供寻常农家吃用一年,若无意外,这一百两足够秀才安家置业,为张大娘养老送终,送姝儿出嫁了。
秀才推拒了一番,终是不好意思地收下了银票,并承诺道:“我定会好好照顾张大娘与姝儿。”
谢晏宁含笑颔首:“就此别过。”
陆怀鸩亦道:“就此别过。”
姝儿已与谢晏宁、陆怀鸩熟悉了,颇为不舍,一手抱住谢晏宁的左足,一手抱住陆怀鸩的右足,仰着首道:“你们能不走么?姝儿想与你们一道玩耍。”
谢晏宁揉了揉姝儿的发顶:“抱歉,我们尚有要事在身。”
言罢,他蹲下身去,意欲拨开姝儿的手指。
姝儿当即哭了出来:“谢哥哥,陆哥哥,你们不要走。”
谢晏宁生前曾照顾过不少姝儿一般年纪的孤儿,明白自己必须狠下心,否则便无法离开了。
是以,他以不会把姝儿弄伤的力道将姝儿的十指都拨开了。
姝儿哭得小脸通红,被张大娘抱在了怀中。
谢晏宁与陆怀鸩出了客栈,陆怀鸩去驾了马车来,谢晏宁堪堪上得马车,竟是听到姝儿可怜地道:“阿爹阿娘不要姝儿了,两个哥哥也不要姝儿了,是不是因为姝儿太顽皮了,太不懂事了?”
由于从来不曾有人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哭泣过,陆怀鸩分外动容。
见陆怀鸩迟迟不驾车启程,谢晏宁掀开车帘子,催促道:“怀鸩,该启程了。”
“师尊。”陆怀鸩回过首来,喃喃着道,“会如此舍不得我之人,我此生仅遇见过姝儿一人。”
谢晏宁抬起手来,划过陆怀鸩微微泛红的眼尾,鬼迷心窍地道:“你于本尊而言,亦很是紧要,不能割舍。”
陆怀鸩以为自己听岔了,怔了怔,方才羞涩地垂着眼问道:“弟子能否将师尊所言当真?”
谢晏宁话一出口,生怕自己被陆怀鸩识破,见状,暗暗地舒了口气,继而正色道:“本尊骗你做什么?”
陆怀鸩登时欢欣雀跃,他注视着谢晏宁的双目,视线又不由下坠,凝结于谢晏宁的唇瓣,这双唇瓣须臾前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近乎于甜言蜜语,令他心动神摇。
“弟子……弟子……弟子……”他全然不知该如何平复自己现下的情绪。
谢晏宁未曾见过陆怀鸩这般欢喜,抿唇取笑道:“你怎地结巴了?”
“弟子……弟子……”陆怀鸩发誓道,“弟子愿为师尊上刀山,下火海,不惜性命;弟子会好好修炼,做师尊最为称手的利器。”
谢晏宁清楚这是陆怀鸩发自肺腑之言,是为了向他表达忠心,以感谢他的青眼。
但他却是满心不悦,不悦又催生了心疼。
原身为何要将陆怀鸩教养得卑微至此?实在可恨。
他知晓陆怀鸩的思维并不是他一时半刻能改变的,无奈地道:“本尊无须你不惜性命,你要珍视自己的性命。”
陆怀鸩却是不假思索地道:“无妨,能为师尊所用乃是弟子的荣幸。”
谢晏宁语塞,伸手抚过陆怀鸩的眉眼:“怀鸩,启程吧,先往流光钱庄去。”
陆怀鸩发问道:“师尊很是担心于姑娘么?”
于琬琰如若身死,自己便不能还阳了,谢晏宁自然很是担心于姑娘。
他颔了颔首,又道:“于姑娘应当安然无恙,但本尊须得亲眼看到于姑娘,方能安心。”
师尊或许对于姑娘动了心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