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球轻柔地撞开红球,微微被撞散的红球,只有一两颗走动,慢腾腾球案上滚了一段,有一颗,停在了袋口右侧。
没进。
程皓靠向椅背,对方开球没进,就是肖扬的机会。
肖扬挑了位置走过去,弯下腰,灯光落在他发顶,散出光。他神情专注,压在球杆上的下巴格外精致,好像是专属的瞄准器,出杆,球进了。
伊威收回紧张的目光,忽然想起来他妹英国回来的,连忙靠近伊糖问:“你会打台球吗?”
伊糖端着杯茶水在暖手,头上还带着外套的帽子,她说:“不会。”这有什么用?
伊威点点头。
隔着程皓,王矫低声叫他。
伊威凑过去:“怎么?”
“刚忘记问,你妹会打台球不?她不是英国回来的吗?”
伊威摇头:“问过了,她不会。”
王矫面露遗憾。
伊威和他有默契地交换了眼神。
程皓坐在中间,充耳不闻的姿态表明了他对这类型的谈话,已经见怪不怪。
随即,他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起。
肖扬,失误了。
肖扬自己也觉意外,看着停在洞口旁的红球,自嘲地笑了笑。
他退回座位,拿起矿泉水瓶子,就听程皓说:“什么年龄,做什么年龄的事情,你现在心不在这上面。”
肖扬点头,灌了口水,知道这是程皓怕他难过。
但怎么可能不在意,这是他从十几岁就来的地方,这屋里,除了这几个外来的,可以说都认识他。
又进了一个球,对手发挥的很稳定,打一个,进一个。
他心里有点难受,胜败他从不放在心上,可今天这事特殊,一点一点,把他架到了火上。
对方转着位置,不失技巧地又进了一颗。
荣耀来的简单,变成理所当然,随着水平渐高,也变成赢多输少。
肖扬喝了口水,冰凉的纯净水提醒他,一万块钱的赌注,不值一提。
可足以令他以后想到一万块钱就生理性厌弃。
他靠近程皓说:“我中间就后悔了,他输了也觉没面子,我也一样,当时就应该不答应,对不对?”
语气像弟弟询问亲哥哥。
程皓没说话,等对方又进了一个,旁边有欢呼声,才靠近肖扬,低声道:“输赢都得罪人,他输了不服气,万一追着你改日再来,你来不来?”
肖扬这才想到,这坑有点大。
他已经知道了对手的名字。周闻。家里很有点钱,所以一万块对他根本不算什么,随便就出来给人找不痛快。
对于这种人而言,输球当然会再找场子。
程皓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压着声音说:“你面子太薄,以后知道就行了。”
肖扬点头,
周围有人欢呼,右边的王矫忽然打了下他手臂。
他已经做好输球的准备,得了暗号看向计分板。
瞬间明了。
原来是抢七。
俩人这会分数差不多,谁打进最后一个黑色的七分,谁就赢。
他懒得瞪王矫,那有什么兴奋的。
黑球位置那么容易打,明明白白昭示着,打进这颗,对方就赢了。
周闻后半场顺风顺水,此时最后一个,万无一失,小白都能打进的位置。他走到肖扬这边来,“我好多年也没抢过七了。”
肖扬坐在椅子上说:“你打得不错。”
周闻笑,他其实早前也有点紧张,他开始不知道肖扬名气这么大,等肖扬那半小时,周围球房收到肖扬要赌球的消息,竟然都打车过来凑热闹。
“以后再约。”他伸手去拿枪粉,没拿好,枪粉跳着掉下球案,蹦了几下。
他笑着去捡,却看着肖扬说:“说不定你还有机会。”
肖扬挑了挑嘴角说,“你输了,别追着我再约就行。”
周闻笑意敛去,这句不怎么好听。乔克掉到一个人椅子底下,他走过去,一边想着回句什么话,一边弯腰去捡枪粉。
却不料一弯腰,差点磕一只靴子上。
这是坐着的人临时抬脚。
他立时变了脸,一抬头,对上椅子上的女孩。
她正凝望着他,神色比他更戒备,她调整坐姿,收回差点蹬他脸上的靴子,“你干什么?”
她差点蹬他脸上,还问他干什么?
周闻一时被弄懵了。
他早前注意过她,进来穿着肖扬的衣服,他以为是肖扬的女朋友,就没注意,此时她外套早脱了,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衣服,晶莹剔透地坐在这里。
“枪粉掉椅子下面了。”周围有人说。
女孩左右一看,立时站起来,随即走到旁边的椅子前。
伊威嘴里含着一口水,手里拿着正灌自己的矿泉水瓶子,呆看着他妹。从他妹差点故意蹬别人脸上,他这口水就没咽下去。
他又不眼瞎。
他伸脖子咽下水说:“干嘛?”
伊糖说:“你把座位让给我,去捡乔克给人家。”
伊威站起来,她转身坐下。
伊威一片茫然机械地拾了枪粉,递给神色莫名的周闻,就算能打架,不代表要撩架打,他对周闻说:“我妹……我妹今天刚从国外回来,可能,中文不流利,一着急就……”
就听他妹说:“哥,别忘了还要道歉。”
伊威诧异,“我这就是道歉呢。”
他妹看着他,“你没说。抱歉,对不起,请原谅,这三个词你一个都没用。”
伊威愣半响,猛然看向周闻说:“这下你明白了,她就表达不好自己。”
这兄妹一番话下来,周闻失去了追究差点被“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他擦着枪头回去。
程皓波澜不惊地看着,忽而转头,靠在肖扬耳边说了几句。
肖扬静静听完,手不由自主摸了摸靠在旁边的球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