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声挂断电话之后在小区外面的长椅上坐了二十多分钟才回家,他想让夜晚的风把自己吹醒,因为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接到了高老师的电话。
那次饭局,高老师一句玩笑话,他喝了一整瓶白酒,喝的时候也知道人家就是随便说说,可他还是咬着呀拼了。
之后即便熟识的编辑说把文稿发给了高老师也一直没有消息,都过了这么久,他跌入低谷又慢慢爬起来,关于所谓的文学理想,他都已经准备翻篇了,却没想到,转机就这么来了。
林声很清楚,一通电话代表不了什么,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高老师只是表示他们可以见面聊一聊。
聊一聊而已,还不一定是真的想签他的书。
但林声也还是激动,大脑放空了那么几秒,然后身体里开始波涛汹涌。
他努力让自己平复,告诉自己千万不要抱太大的期望,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他已经经不住打击了。
可话是这么说,他打心底里还是希望自己的梦想能有个着落。
他回家的时候沈恪正坐在窗边看书,看的自然还是林声写的那本。
前阵子沈恪把林声的文稿打印出来装订成册,闲着没事儿就翻开看一看,还特别细心地做了不少标注,有时候林声凑过去想看他标注了什么,但沈恪都藏着不给看。
“今天好晚。”沈恪见他回来,立刻放下文稿过去跟他拥抱,“累了吧?”
这段时间林声工作很忙,一个行政助理的岗位,却总是加班到□□点钟。
“沈恪,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林声的态度有些奇怪,语气也有些严肃,沈恪紧张起来,站直了身子看他。
“我今天转正了。”林声说,“签了正式的劳务合同,以后每个月工资四千五。”
沈恪笑着松了口气:“就是这个事?你下午的时候打电话跟我说过了啊。”
“还有一件事。”林声拉住了沈恪的手,“高老师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沈恪一时间没想起来这个高老师是谁,愣了一会儿,之后猛然记起,激动得拍着脑袋说了句粗话。
林声从来没见沈恪这样过,站在那里笑着看他。
“他要签你的书?”沈恪紧紧地抓着林声的手,手心都已经出了汗。
“还不确定。”林声说,“他只是问我这本书卖给别人没有,如果没有的话,他想和我见面聊一聊。”
沈恪一把抱住林声,用力很大,像是要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恭喜你。”沈恪闭着眼,抱着林声深呼吸,“我就说会有更多的人爱你。”
林声原本不打算这么早告诉沈恪,他想等一等,等到一切有了定数再给沈恪一个惊喜,但是这种事情他实在瞒不住,十分迫切的想要跟爱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沈恪,我太开心了。”林声贴在沈恪怀里,“我其实都已经不抱希望了。我已经承认自己没天赋没水平,写不出好的文学作品,入不了大家的眼,我觉得我再怎么努力都没用的,我天生就不配吃这一碗饭。”
沈恪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听他这么说,自己心里也跟着难受。
“但是高老师的一个电话让我突然又厚颜无耻地产生了期望。”林声说,“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不会,”沈恪疼惜地吻他,“我是你的读者,我有资格理直气壮地告诉你,你只是缺少一个被看见的机会。”
林声笑笑,他知道沈恪在安慰他,但是他太喜欢听这种话了,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沈恪吻他的耳朵,在他耳边轻声说:“今天这么开心,不如我再让你更开心一点。”
林声抬头看他。
沈恪放开林声,走到自己那一堆画前。
这些日子沈恪每天都在画画,可林声并不知道他在画什么,沈恪不说,不给他看,他就尊重对方,不多问更不逼迫。
林声不是没有好奇心,但他知道,在一段关系中,私人空间和相互尊重也同真心相爱一般重要。
沈恪现在留着的这些画基本上主角都是林声,他太喜欢画自己的爱人了,但藏在这其中的还有另外一幅,他一直没有拿给林声看。
他从摞立在一起的那些画中找到这一幅,对林声说:“你先转过去。”
林声很听话,背对着沈恪等着对方给他惊喜。
沈恪把画拿出来,自己又打量了一番,之后绕到林声面前,把这幅画展示给了对方看。
“这是我为你的书作的画。”沈恪说,“每次读都有不一样的感受,于是每次都一边读一边在画上涂涂抹抹。”
林声有些惊讶地望着这幅画,听着沈恪对他说:“这个故事叫《凡人虚度》,可我在读的时候,觉得片刻须臾都十分珍贵。这幅画,没有日夜,没有黑白,没有阳光也没有月色,看起来好像是无底深渊,但其实……”
“但其实它有光。”林声的心跳愈发快了起来,他一直都知道沈恪是懂他的,确没料到,这个人不仅看透他,甚至已经完全感受他所感受的一切。
就像沈恪说的那样,这幅画有大片大片阴郁的色块,看起来十分压抑,然而在压抑之中,在缝隙之间,是透着一缕光的。
凡人虚度,这不过是林声自嘲的话,当初他在落笔的时候就知道,跟沈恪相遇之后的每一分钟都并非虚度。
只要有过哪怕一分钟,人生也就无憾了。
都知道人应该活得理智,爱情并非一切,可是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爱情拯救了自己的宇宙。
他们是为了爱和创作活着的,唯有爱才能激发他们最真实的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