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渺近日有些不安,他觉着自己太在乎阮萱了,在乎到快要失控的地步。
吃饭睡觉,每时每刻但凡见不着她,便会下意识思考她在做什么。
有时阮萱太忙,月亮高悬之时都未归来,苏渺便会守在窗边佯装看书,其实却一遍遍偷眼往屋外去看。
他被阮萱劝过两次,让他早些睡不必等,苏渺嘴上从不承认,却不说她不在的时候,自己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根本没法入睡的事实。
阮萱对此颇为无奈,后来便掐着时间,尽可能早些回庄,遇到有事耽搁的时候,还会托人给苏渺带个口信。
可苏渺内心的患得患失,却不减反增。
眼下老庄主不在庄里了,他心底总觉缺了几分底气,他头一回如此爱恋一个人,并不知如何才能守住爱人的心。
爷爷那般的潇洒无畏,他从前学了七分,然而在遇到这个女人后,却一点点一寸寸土崩瓦解。
情感上依赖于她,就连在庄子的管理上也不如她。
虽说现在的苏渺接管了庄里的大小事务,但他的主意始终不如阮萱多,更不如她行事周道稳妥。
自她入庄以来,又是出力出钱修缮庄院,又是大搞药草种植,这药草都还没种出来,她却已经为庄里签了几个售卖药草的大单子,这等本事,全庄上下谁不佩服。
大家嘴上不说,却都心照不宣把阮萱当成了半个主子。
苏渺内心,亦是感激和钦佩她的,却愈是如此,愈怕自己拴不住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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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一些私人缘由和情敌间的偏见,莫栖算是整个庄子里最为清醒理智的一个。
她早已知晓自己在苏渺心中没有多大分量,可她自幼长在烈云山庄,把这儿当成了家。即便苏渺不喜欢她,她也会尽心保卫庄子,不让奸人得逞。
她眼中的奸人是谁,不问可知。
庄子里对阮萱的赞叹钦佩越多,莫栖就越心生不满,终有一日她坐不住了,不顾尚未痊愈的伤腿找到了苏渺。
还特意寻了阮萱外出的时辰,弄得像是揭露什么大阴谋似的。
“少庄主,无论你对那女人是何看法,若她有一日侵害了山庄的利益……”莫栖垂手站在苏渺身旁,一脸义愤填膺,“我定会亲手了结她!”
身为烈云山庄的一员有此忧虑实属忠义,作为一庄之主的苏渺,应当认可她敢于谏言的行为。
可她口中说出的伤害那个人的话语,却令苏渺无法容忍。
他抬眸看着莫栖,凌目肃声说:“莫栖,我命令你,你绝不能伤害她。”
“可是……”莫栖仍未放弃劝说。
“她不是那样的人。”苏渺笃定地打断道,眼神带着警告,“若你敢动她分毫,我决不会放过你!”
秀美的容颜攀上了冷峻与决然,柔情只因那女人而起,如今的冷肃亦是为了那个女人,莫栖哑口无言,她终于明白自己在苏渺心中从未有过地位。
她只是他的属下罢了。
倘若从前尚有三分可以竞争的机会,眼下却是一分一毫都没有了。
肩膀耷拉下来,树荫下的身体颓然无力,莫栖淡了声音,“少庄主,属下知道了。”
苏渺紧抿双唇,冷然的表情尚未褪去,却在看见莫栖失落转身时,生出几分不忍,骤然起身,叹了口气。
“莫栖……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莫栖离去的脚步因这几个字停住,她没有回头,半晌,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苏渺本就不安宁的心绪,因为莫栖的到来愈加纷乱,他从未质疑过阮萱的真心,更没有怀疑她别有所图,却不免在情思中胡思乱想。
毕竟,这份感情来得太突然了。
明面上,他是她的主子,可苏渺心里知道,若是哪一天她提出离开,自己却不知如何挽留她。
亲密无间的两人,一人情绪有了变化,纵然这变化悄然无波,另一人怎会没有察觉。
然而苏渺眼神中隐约透出的异样,在阮萱看来,却是另一番解读。
她觉着,那个温软沉静的夫郎好似回来了。
苏渺看她的眼神愈发柔和,整个人彷如阳光下镀了柔光的棉花团子,就连那“放肆”的呵斥也带着暖和的温度。
其实,就算不恢复从前的记忆又有何妨,还是他就行了。
何况慕容雪曾给苏渺把过脉,强行唤起记忆恐会导致他出现精神错乱的情况。
由于苏彦给苏渺构建的意识记忆极为完整,贸然让他推翻意识中自以为的真实过往,再去接受一段在他看来完全属于别人的人生,于他来说,是残忍的。
对此阮萱倒不勉强,在她看来,眼下与他相伴的日子,与从前并无差别。
日子继续过着,倒也平和祥静。
随着种植药草的大棚搭建起来,种药草的事情暂由慕容雪代为负责,阮萱得了几日空闲,陪在苏渺身边的时间便多了些。
这日阮萱一时兴起,起了给苏渺说话本子的想法。
这对苏渺来说,倒是一见新奇事,虽然故事没听进去多少,但看眼前人眉飞色舞、鼓脸瞪眼的有趣样子,险些是笑弯了腰。
悠悠绿荫树下,微风摩挲树叶“沙沙”作响,抚摸在脸颊上能让人舒服得眯起眼睛来。
气氛、画面、人物,都与从前极为相似,仿佛时光倒退了一般。
苏渺弯弯含笑的眉眼,逐渐迷了阮萱的心神,怔怔向他走过去,不由自主地屈身抱住了人,随后鬼使神差地喊了句:“……锦行。”
本是柔和而温情的两个字,却是瞬间将空气冻到了冰点。
刹那间,一股寒意窜上阮萱的脊梁骨,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得把头埋在苏渺肩膀上,祈祷他未曾听见。
可苏渺那僵硬的身体,顷刻凝固的笑颜,以及如有实质的冷意,无不表示着他听得有多么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