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樱晓变得忙碌之后,郑颖浩是不高兴的。她的工作性质有时候需要昼伏夜出,他白天忙,她晚上忙,两个人就产生了时差。
郑颖浩暗示过她要不退隐算了,孙樱晓没理。她觉得钱还没赚够,而且她真心喜欢舞台,喜欢表演,喜欢展示自己。
眼下她正在录制一档街舞节目,连续录制九个小时,录到后半夜还没有结束,所有嘉宾和工作人员都疲惫不堪,但大家都在顽强坚持,力求把最好的视觉效果传达给观众。
下了节目,郑颖浩在停车场等她。孙樱晓穿着红色t恤和牛仔短裤向他走来,一双大长腿暴露无遗。
郑颖浩下了车,恼火地脱掉外套缠在她的腰间,将她的腿遮住。
两人上了车,郑颖浩一脸不悦地指责:“谁让你穿成这样?”
孙樱晓为自己辩解:“这是节目需要。”
郑颖浩更气了:“这是上星节目,全国人民都能看到了!”
“有什么好气的?我身材这么好,还怕别人看吗?”
郑颖浩冷冷地说:“吃亏的可是我。”
郑颖浩见他真的生气了,楼主他的脖子说:“这是最后一期了,以后再不录了,你放心吧。”
郑颖浩语气有些抱怨:“节目录完了,以后有时间陪我了吗?”
孙樱晓愧疚地说:“抱歉,我后天要去横店拍一个古装戏。”
“不去行吗?”
孙樱晓竟然从郑颖浩的眼神中看出一丝不舍,她感到不可思议。
以前的郑颖浩可是很洒脱的,某种程度上意味着无情。
孙樱晓安慰他:“你放心吧,三个月就结束了。”
“你一去就是几个月,我怎么办?”
“你可以去探班啊。”
郑颖浩沉默了一会儿,说:“一定要后天去?”
“嗯,其他人都进组了,我因为录节目才请了几天假。”
郑颖浩无奈地说:“好吧,临走之前和我去办理一下房屋赠与手续,我要把一套房产过户到你名下。”
“为什么?”
“亲戚的抵债房,我名下房产太多了,接收不了,你先帮我收着。”
不知道为什么,孙樱晓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是给她的分手费?如果是这样,他出手也太大方了。
郑颖浩见她迟疑,不满地问:“你怕什么?我能骗你不成?”
孙樱晓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好吧。”
孙樱晓去机场的时候,郑颖浩并没有送机。他最近也忙,孙樱晓乐得如此。她讨厌送别,免不了一番伤感。现在通讯的便捷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他们可以随时联系。
演员一旦进了剧组之后时间就不是自己的了,剧组为了节省经费尽量压缩拍摄进程,孙樱晓就像民工一样起早贪黑,每天只能见缝插针地和郑颖浩匆匆聊上几句,有时候在山上聊着聊着就没信号了,有时候在酒店孙樱晓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郑颖浩不胜其烦。
有一次,孙樱晓在片场对戏,却接到了郑颖浩的电话。他很少主动打电话给她的,因为总抱怨她那边信号不好,孙樱晓立刻接听。
郑颖浩质问:“你最近怎么都不主动联系我了?”
孙樱晓不答反问:“你又喝酒了?”
“我没有喝醉,你是怎么听出来的?”
“你平时说话总是硬邦邦的,但每次喝了酒,声音就会变软,说话像调情一样。”
郑颖浩嗤笑一声:“你是不是想我了?”
孙樱晓老实承认:“嗯,每天都在想你。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最近忙,脱不开身。等我忙完了这段时间……”
这时候郑颖浩听到有人喊孙樱晓:“孙老师,你的戏开始了。”
孙樱晓回了句:“好,我马上去。”
又继续和郑颖浩说:“我先去……”
郑颖浩打断她:“嗯,你去吧。”
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孙樱晓能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不高兴了,想着收工之后打过去安抚他。
孙樱晓下了戏已经是半夜了。回酒店的路上她打电话给郑颖浩,不料他的电话关机。
惩罚她?嗯,这个男人有时候幼稚得很,三十岁的年龄,三岁的情商。孙樱晓不和他一般见识。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给郑颖浩,还是没有打通。
第三天,第四天……之后郑颖浩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
孙樱晓急了,打给陈英,陈英吞吞吐吐地说:“樱晓啊,你别担心。前几天他把经纪公司的股权都转到我名下,和我说之后要去欧洲出差。我也好几天没看到郑先生了。”
孙樱晓两眼一蒙!发生了什么?
一句话不交代就销声匿迹,果然是郑颖浩能够干出的事,够绝!
郑颖浩就是个浪子,总是若即若离,忽远忽近,永远让人猜测,让人追逐。
孙樱晓忽然明白为什么郑颖浩要在她临走之前把房子过户给她,他们的结局那个时候就注定了吧?
挂了电话,孙樱晓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哭了。
她把眼泪擦干,告诫自己,有什么好难过的。从他们在一起的那天她就告诫自己,郑颖浩是没有心的,她不能当真。
他总是冷漠而疏离,不拒绝却也从不主动。冷静,克制,深不可测。
当初的孙樱晓年轻不经事,爱的就是他的生性凉薄。
冷漠寡情的是他,但万千柔情也是他。叫她如何不沦陷?
是她不自量力爱上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今天的结局又怪得了谁。
孙樱晓杀青之后第一时间杀到郑颖浩家。她不是想死缠烂打自取屈辱,只是想当面问清楚,他为什么这样对她?
就算一开始两个人是因为各取所需才在一起,相处久了,总会产生一点感情之类的副产品吧!她连句道别都不配吗?
到了郑颖浩家,她惊住了——郑颖浩的别墅被贴了封条,成了法拍屋。
孙樱晓这才明白,他出事了!
这几个月她封闭在横店的某个村窝窝里,信号不好,加上赶戏很累,平日里都不怎么上网,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这会儿她拿出手机搜索郑颖浩,才知道由于他急于收购欧洲地区的链锁酒店,太冒进了,导致资金链断裂,一时间填补不了资金缺口,集团正面临着资金重组。这是委婉一点的表达,更直接的说法是——破产清算。
孙樱晓回想起最后一通电话,他声音里透着疲惫,可能想和她诉说心事,结果她抽不出时间陪他。那么骄傲的男人,怎么可能主动开口留她?也许那次电话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孙樱晓懊恼不已,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自己却不在他身边。
孙樱晓找不到郑颖浩,只好去公司问陈英有关他的事。
陈英劝她:“郑家快不行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好好为自己打算吧。”
“会波及到咱们公司吗?”
陈英摇摇头:“这个小公司对他来说就是玩票,他早就把股权转让给我了。”
见孙樱晓表情茫然,陈英继续劝她:“樱晓你听着,你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千万别为了他把自己搭进去,你救不了他。”
孙樱晓点点头:“英姐,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孙樱晓离开后,陈英无奈地叹气:“就是不知道你能听进去几句。”
在郑颖浩风光的时候身边也不过她一个女人。如今落难了,她怎么能离开他?
郑颖浩从小被人捧到大的,不必看谁的眼色,不必学着做人,为人太孤傲了。平日里话都懒得说,恨不能用脑电波和别人交流。以他为人处事的方式,一旦破产连生存都难。
孙樱晓就不一样了,她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当初做练习生的时候,每天就跟军训差不多。好日子苦日子她都能陪他过。
孙樱晓来到郑颖浩转给她的那套房产。房子是在市中心一个闹中取静的封闭小区,安全性能够保障。
郑颖浩早就把她的东西安置好了,大部分都是他送给她的礼物,高价奢侈品她一样没动,小心地打包封存。那么多东西里,却找不到郑颖浩的痕迹。看来他是铁了心地要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孙樱晓这会儿才明白郑颖浩的良苦用心。他恐怕对今日局势早有预料,这套房子就是他给她留的后路。
孙樱晓拿出银行卡和房产证,清算自己的财产。郑颖浩过去送她所有的名贵包包和首饰她都拿出来让陈英替她卖掉。
之后孙樱晓将房子挂在中介,估计能卖五百多万。加上两百多万的存款和变卖奢侈品的钱,差不多能凑够八百多万。
这些钱对郑颖浩的资金缺口来说可能是杯水车薪,却意味着他东山再起的可能。即使只有一丝希望,孙樱晓也要出份力。
可是,如今的郑颖浩在哪儿呢?
网上关于郑颖浩破产的消息甚嚣尘上,碍于两个人的关系,孙樱晓也免不了成为网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人在风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多出很多朋友,人在低谷的时候,那些朋友又很奇怪地消失了。平日里对她笑脸相迎的人如今都用后脑勺对着她。孙樱晓早年出道,对这些怪象早就习以为常。
令她意想不到是,这时候还能接到故人的电话——汤俊臣。
孙樱晓本以为他们两个只是同事、搭档、营业伙伴,营业期结束就不相往来了。网友戏称“樱俊cp”是著名的营业夫妇,营业结束一拍两散。
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汤俊臣的关心带给她一丝暖意。
吃完了饭,汤俊臣送她回家。孙樱晓下车之后,汤俊臣喊住她:“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找我。”
孙樱晓点头称谢,转身就要离开。
汤俊臣喊了句:“等下。”
“还有事?”
汤俊臣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过去我对你的关心,并不是营业,我是真心的。只不过郑颖浩出现,让我不得不和你保持距离。现在他已经放弃你了,我可以……成为你的依靠。”
孙樱晓目光楚楚地看着他,语气微怒:“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趁人之危吗?你想让我怎么回答你?你不会明白郑颖浩对我的意义。他给我一切,让我可以独当一面。即使他离开了我,我也可以活得很好。谢谢你的关心,但是,以后不要见面了。”
汤俊臣大声说:“我是为你抱不平!女人多悲哀,三十岁找不到真爱,已然晚了,四十岁后找不到真爱,已然老了。男人就不一样了,三十岁的时候可以找到二十岁的女友,四十岁的时候还是可以找到二十岁的女友。这个世界对女人真是不公平。”
孙樱晓摇摇头:“你不必替我遗憾,我已经有过真爱了。”
“孙樱晓,你醒醒吧!他不过和你睡过,你以为这就是爱情吗?你连他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
孙樱晓冷冷地说:“我和他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
汤俊臣话锋一转:“你知道股票涨到什么时候最危险吗?”
“不知道。”
“在最高点的时候,因为下一刻随时可能暴跌,到最后一文不值。希望你不要像郑氏的股票一样。”说完转身离开。
孙樱晓叹气——刻薄伤人的都是实话啊。
一连几天,孙樱晓回家的时候都会注意到路边停着的一辆迈巴赫。每次路过都车窗紧闭,里面黑乎乎一片。可是她回到家站在阳台上向下望的时候,车窗却打开了,里面的人抽着烟,时不时地弹着烟灰。抽完一支烟的功夫便开车离开。像是定好的程序一样。
孙樱晓直觉车里的人就是郑颖浩。这一次她没有回家,而是在一楼的某个地方偷偷躲起来了。果不其然,不多久迈巴克的车窗打开了,这次里面的人却没有抽烟,而是探出头向楼上望去。
孙樱晓在认出郑颖浩的那一刻心脏骤停——三个月不见他的头发长了,还蓄了胡子,看上去有些狼狈。
孙樱晓立刻跑出去,喊着他的名字,在车窗外抱住了他。她想说着什么,却已经泣不成声。
郑颖浩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不停地说:“我没事,我没事。别哭。”
许久之后,孙樱晓将郑颖浩带回自己的住处。
孙樱晓并没有质问他为什么不辞而别,而是关心地问:“你饿不饿?我做东西给你吃。”
郑颖浩点点头。
冰箱里的东西不多,孙樱晓只简单地做了碗鸡蛋热烫面。
面一端上来,郑颖浩就拿起筷子开动。
郑颖浩吃东西的时候是不说话的,孙樱晓看着他迅速瘦下去的身体心疼不已,不知不觉间眼泪就流了出来。
郑颖浩吃完了面,放下筷子,看着双眼湿润的孙樱晓,愧疚地说:“对不起。”
孙樱晓摇摇头:“没关系,我一直都在等你。”
郑颖浩解释:“我不是没有担当的人。现在的我焦头烂额,任何人的关心都会加重我的负担。我想在解决好一切之后再来找你。可是我忍不住想见你,就偷偷躲在车里,在你每天回来的时候看你一眼。”
孙樱晓点点头:“我猜到是你。所以我回到家会打开阳台的窗让你看到我。可是车里黑漆漆的,我看不见你。”
说着忍不住破涕而哭。郑颖浩立刻走过去抱住她,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前,眼泪很快就将他的衬衫打湿。
孙樱晓的声音里带着嘶哑:“我和你之间是那种害怕牵连对方的关系吗?我能和你共富贵,难道就不能和你共患难?你就这么看轻我?”
郑颖浩愧疚地说着对不起。
孙樱晓抹去眼泪,起身走到桌子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存折。
“这些钱你先拿去用。房子我挂到中介了,等套现了再给你。”
郑颖浩看着存折上的数字,惊讶地说:“一个十八线的艺人,就有那么多的收入了?怪不得那么多人挤破了头想进娱乐圈。”
孙樱晓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有的人赚一块花两块,而我赚一块一毛不拔!赚多少就存多少。”
郑颖浩摸了摸孙樱晓的头发,怜惜地说:“你这么省,好像我亏待你似的。”
“这一行是青春饭,每天都有新人笑旧人哭,说不定哪天我就无人问津了。当然趁着赚钱的时候抓紧时间攒钱了。”
郑颖浩将存折推给孙樱晓:“你收着吧,我不会用女人的钱。”
“你能别把我当女人吗?把我当成……你的老婆。老公有难,老婆要帮忙分担一半。”
郑颖浩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最后摸着她的脑袋说:“你果然是我见过的,最蠢的女人。”
孙樱晓看着他:“我也是在爱上你之后才变蠢的。”
孙樱晓收拾好桌子去厨房洗碗,郑颖浩从身后抱住了她,鼻子抵在她的颈肩嗅着。
孙樱晓被他弄得痒痒的,挣开他:“你干吗,别闹了,等我把厨房收拾了。”
郑颖浩一把将她抱起来:“等不了了,让我先把你收拾了。”
郑颖浩的一堆烂摊子有得他忙,每天他走得比孙樱晓早,回来得比她还晚。
孙樱晓起床的时候,已经见不到人了,却看到桌子上留给她的早餐。许久不见,他懂得体恤别人了。
这天晚上孙樱晓在家等郑颖浩回家一起吃饭,等来的却是醉得不省人事的他,是孙锐把他扛回来的。
孙樱晓一靠近郑颖浩便立刻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以前他也经常喝酒,但不酗酒,也从来没喝醉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孙樱晓问孙锐:“他怎么喝成这样的,有人灌他酒吗?”
“除了他自己,谁敢灌他?”
“你能和我说说,今晚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敢多嘴,你还是问郑哥吧。”
孙樱晓叹气:“如果他肯和我说,就不必把自己灌醉了。”
孙锐无奈:“好吧,那我就说了吧。程菲,哦,就是他曾经的未婚妻找到了郑哥,说可以帮他摆平眼前的难题,前提是郑哥和她结婚。”
孙樱晓一愣。有钱人的婚姻从来都是和利益捆绑的。她怎么从来没想过这一层?
孙锐替郑颖浩着急,一时之间口不择言:“大嫂,这是我最后叫你大嫂。郑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对你怎么样你最清楚。朋友几个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哪个人身边不带一两个女人,只有郑哥从来不沾荤腥,他只认你一个。他是掏心掏肺地对你,我跟在他身边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你真的爱他,我拜托你离开他吧。郑颖浩不是你一个人的郑颖浩,郑家家大业大,郑家要是倒了,跟着他混的一圈人都得跟着倒霉,到时候连能帮他的朋友都没有。郑哥从小到大都当惯了少爷,一旦一无所有,你以为他活得下去吗?你真忍心看着他受苦?”
那些人孙樱晓管不着,她只心疼郑颖浩。
她冲孙锐点点头:“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这个清冷寡言的男人,有了苦也不会向人诉说,即使孙樱晓是他最亲近的人。
孙樱晓一直以为自己对郑颖浩不离不弃是对他好,没想到成了他的包袱。他不忍心舍弃自己,才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说他从来不会说谎,却隐瞒了未婚妻的事。
当初郑颖浩把人推开的时候,恐怕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求到人家。
郑颖浩做事够绝,不留后路。如今程菲趁着他落难,找场子来了。
孙樱晓不禁感慨——幸亏他是郑家少爷,否则以他的糟糕个性,怎么在社会上求生?
她曾经把这个男人奉若神明,以为不管出多大的事他都能解决。
可是除去他光鲜的身份背景,他也不过是个凡人,没有三头六臂,没有金刚不坏之身。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替他考虑过?
早上郑颖浩梳头发的时候发现了一根白发。他立刻贴着镜子仔细看了看,发现自己没看错,心情瞬间跌落谷底。男人也害怕变老。
头发太短,郑颖浩拔了半天也拔不下来。最后他累得胳膊都酸了,又不能求助于孙樱晓。他才不会让她知道自己有白头发了。
他去厨房问正在做饭的孙樱晓:“你是不是有修眉毛的镊子?”
“有啊。”
“拿来给我用用。”
“你要拔白头发?”
“呃……”郑颖浩本来还想借口说他也想修修眉,没想到一下子就被戳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