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她在释心院歇下,睡到半夜时突然感觉外面响起了一阵密集的金属敲击声,那声音只响了一阵就消失了,却还是将管笙笙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时四周一片漆黑,那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外面却仿佛有人声,她听不真切,忙推了推身边的宗亲王:“夫君,外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但宗亲王没有反应。
管笙笙又推了推,听见了他有些压抑的闷哼声。
管笙笙有些奇怪,忙拍了拍他:“夫君,你怎么了?”
她在昏暗中伸手去摸他的脸,入手却是一片湿漉漉的冷汗,顿时吃了一惊,忙叫他:“夫君,夫君你醒醒!”
突然她的手被一把抓住,不,应该攥住,很用力的攥住,吓了她一跳。
黑暗中,传来他模糊不清的话:“快……走……”
第一回管笙笙却没听见,又俯下身凑近了些:“夫君你说什么?你到底怎么了?”
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上,黑暗中,他突然唰地一下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血红,仅剩的理智让他咬牙开口:“快走——”
管笙笙也终于听清了,却还是有些不解,抬头时,却正好对上他那双在黑暗中闪着阴冷红光的眼睛,瞬间僵住,新婚那日的记忆涌上脑海,宗亲王最近一直正常,叫她险些忘了那事。
他又疯了?
管笙笙脑海中升起这个念头,一刻都不停留,快速掀开被子跳下床,疯了一般往外间冲去。
这时外面已经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已经有人往这里来了。
管笙笙一把拉开们,果然宗一和喜来领着人打着火把朝这里奔来,她松了口气,正要让他们来看看宗亲王,头皮却一阵剧痛,竟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宗亲王抓住了她的头发。
她下意识惊呼出声,接着脖子便被捏住。
“公主!”
“王爷——”
喜来等人刚好赶到,看到这一幕都吓得目呲欲裂。
管笙笙看不见宗亲王此时的模样,可想必和当初他杀春云时也没什么不同,这一刻她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儿,来不及多想,忙喊道:“夫君!我是笙笙!你清醒点,你看看我!”
脖子上的手在快速收紧,管笙笙感觉到呼吸的困难。
宗一也着急喊道:“王爷,您冷静些,您手里的是王妃啊!她还怀着您的孩子呢!王爷!”
喜来却快速走到一旁,眼睛死死盯着宗亲王的手,看能不能从侧面突破。
这时管笙笙感觉到脖子上的手停了下,不顾喉咙的隐痛忙安抚道:“夫君,夫君你看看我,我是笙笙啊,你冷静些好不好,你先放开我,我肚子里还有孩子,你千万别伤了孩子,那可是你的孩子,夫君?”
脖子上的手又松了些,他似是听得进去她的话,管笙笙想起那时他动作的僵硬,明白他这会儿只怕要点时间反应,这时喜来已经从侧面靠着墙移到了两人的不远处。
管笙笙忙温柔的安抚了宗亲王几句,感觉到他的手又松了些时,冲喜来喊道:“手!”
喜来猛地扑上来,一掌击在宗亲王制着管笙笙脖子的那只手腕,宗亲王往后收手,喜来趁此机会一把抱住管笙笙退到外面。
宗一看准时机忙带着人扑上来,一个手刀砍在宗亲王后颈,将他打晕。
管笙笙这才松了口气。
等把人安置好又让人去请了张之南来,管笙笙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宗一道:“还请公主赎罪,是府中遭了刺客。”
管笙笙凝眉:“遭了刺客?这与王爷突然发病有什么关系?”
说着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宗一沉吟片刻,道:“公主有所不知,当年王爷中毒后出现了好些症状,不能见光是其一,不能太过激动是其二,其三便是,听不得金瓮敲击的声音,否则王爷就会失去理智,不认人,然后无差别的攻击。”
管笙笙脑海中那点灵光也终于反应过来,当初她来惠园的第一晚就遇上宗亲王发病,那之前她在睡梦就隐隐听到过金瓮的响声,可那时她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也没想到这会和宗亲王的病情有关。
宗亲王这病怎会如此复杂?
突然又想到那毒已经在宗亲王的血脉之中,那孩子……
她眉头紧皱,这毒太恶毒了,必须想办法治好,否则只怕将来孩子也不安全。
她脸色有些凝重,宗一见此忙安慰道:“公主别担心,安国公医术无双,他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治好王爷,听说已经有了些进展,想必王爷迟早会治愈的。”
管笙笙点点头没多话,问道:“刺客都抓住了?”
宗一道:“这些刺客的目的好像只是想激起王爷犯病,敲了金瓮就跑,因王府后面的后园子太大,属下等人赶过去时,人已经跑进树林里不见了,因是晚上,想要抓到人很难。”
管笙笙冷笑:“跑了又如何,如今一心与我们府上为敌的除了太皇太后和静安侯府便不做他想。原以为已经打怕了他们,但现在看来还真是太客气了,不叫他们剥下一层皮来,他们不知道什么叫疼。”
她眉眼平静,眉峰之间却隐含煞气,倒叫宗一看呆了。喜来却已经熟悉,知道她这是被彻底激怒了。
张之南很快赶来,看了之后倒没什么严重的,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管笙笙将他叫道一旁,问他:“如何能彻底治愈王爷?”
张之南道:“其实要解王爷所中的两种毒并不难,但难就难在王爷当时中了两种毒后,产生了一种新的毒素,虽没要了王爷的命,但也对王爷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伤。比如刺激了他的血脉皮肤,若被太阳晒到便会毒发,到时产生灼烧腐蚀之痛,说不得人会被活生生痛死。”
“再比如王爷的听力或者是耳朵也受到影响,只要听到金瓮之声便会脑海剧痛,然后丧失理智,唯有暴力发泄才能平复。”
“要治愈,不仅要解除新产生的毒素,而且新的毒素对他造成的影响是什么原因也要弄清楚,否则一个不甚只怕会弄巧成拙。”
顿了顿又道:“其实也怪在下学艺不精,若是能找到在下的师傅,说不得也就是很简单的事。”
“你师傅?”
“对,在下早年在外游历时遇到了一昏迷的老者,因恻隐之心给他吃了些东西喂了口水,他便教授了我一身医术,可在下到底心思不静,又接触较晚,没法学到他的精髓。而且他老人家最不喜拘束,漂泊不定,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说着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也不是没派人去找过,可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也说不得是不是遇到了意外。”
管笙笙沉默了,她道:“你先尽力治着吧,我再想想。”
可连专业人士都没办法,她又能想到什么。
宗亲王还在昏睡,她到外面叫来喜来,吩咐道:“你去和白叔说,让他将静安侯府所有的产业打听清楚,有问题的,曝光它,没问题的给我弄出问题来,再曝光它,等到他们无力维系,全部买进,再卖给他们府上的对手,记得,卖的的时候声势弄大些,我要让静安侯府的那点颜面一点不剩!”
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觉得商人低贱,可他们那些光鲜亮丽、富贵荣华哪样不需要钱财?敢用恶毒手段对付他们,她就不介意用些小人手段毁了他们的底气。
且看看等他们的日子过得不如商人时,还有没有心思再来害人!
“是,公主放心,属下明白了。”静安侯府,是别想再出头了。
宗亲王睡了半日才醒来,管笙笙正好守在床边,他睁开眼睛看到她,脸色发白,眼底有挥散不去的惶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管笙笙明白他的想法,笑道:“被吓到了?夫君可要哭一哭?若想哭便大胆的哭,这里除了我没有其他人。”
于是他满心的不安和后怕都化作无奈和深情。
他张开手臂,管笙笙顺从的躺进他怀里,“对不起。”
管笙笙笑了:“夫君的确吓到我了。可之前你就让我赶紧走,之后又控制住了自己,对我没造成其他伤害,所以,我原谅夫君。”
说着见他眼尾微红,忍不住坏笑:“既然夫君这样怕,那不如往后我们分开生活?你还在释心院里,我回去飞羽阁?”
“不!”他抱紧了她:“就像你说的,我能控制自己,我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往后还会不会发生,可我会学着控制,但你不能离开我,你答应过的。”
管笙笙越来越觉得他像个缺爱的孩子。
可其实说起来她这个当了两辈子孤儿的人不是更应该不安才对吗?他这个三十岁的大男人小时也是快快乐乐长大的,虽遭受了太皇太后这个养母的意外,至少应该比她成熟才是吧?
但管笙笙并不反感,反而……可能是因为自己被他如此强烈的需要吧,她心里总有一处对他的柔软存在,她想调戏他,逗弄他,宠着他,也因此感到愉悦和满足。
管笙笙笑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亲了亲他,安慰道:“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啦。”
宗亲王抱紧了她好一会儿没说话,管笙笙便也享受着二人腻在一起的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若我当真伤害到了你和孩子,我便为你们偿命。”
管笙笙脸上的笑容消失,抬头看他,目光在他清隽的脸上流连忘返,然后深深吻了下去,两人的唇舌热烈的交缠,仿佛要把彼此融为一体。
这一刻,她的心跳有些激烈,她在急促的喘息中还剩一丝清明,想着,原来女人果真都是喜欢听男人的甜言蜜语的。
之前她不动心,不过是他没有说到她的心坎儿里罢了。
她终究是女人,也终究被情爱俘虏。
她想,她不用他偿命,只要这辈子能一心一意待她,她便满足了。
果然,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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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内,静安侯府的各项产业爆出各种问题,最后逼不得已低价卖给了一神秘的商人。然而就在两日后,这商人竟就放出话来要贱卖静安侯府的产业,原因是得知静安侯府上一辈曾做过恶事,商人都信因果,因此低价甩卖。
且好巧不巧,这人发出去的帖子几乎都是和静安侯府多多少少有些龃龉的,众人都兴致勃勃前来,先是互相说了一番静安侯府的龌龊事,说高兴了,再又以极低的价格买走了静安侯府的产业,大兴而归。
静安侯府的脸皮再次被狠狠踩到地上,颜面全无。
静安侯大怒,使人去彻查那商人,却根本摸不到人家的底细,又怀疑是宗亲王在报复打击,可他们没有证据,折腾了一番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但此番他们家元气大伤,已没了能力再去计较,只好关起门来夹起尾巴过日子,倒印证了他们家侯府的封号,之后静安侯府没了经济上的依靠,很快内讧,衰落。再激不起什么水花。
很快到了年底,今年的宫宴皇帝邀请宗亲王夫妇时,得到了他们会参加的答复,皇帝很是高兴了一阵。当天太皇太后身体不适没有出面,宗亲王宴后去看了看她老人家,也不知两人关起门来说了什么,年后刚出正月,太皇太后便重病不起,没多久就薨逝了。
皇帝按照规格大葬了太皇太后,至此,太皇太后极其背后的静安侯府便彻底落入历史洪流中。
三月,张之南与柳二成婚。
管笙笙当时肚子很大不便出门,宗亲王身体不宜出门,但为了好兄弟,还是带着幂篱去喝了杯喜酒。
四月初八,管笙笙在疼了半日后,于当晚生下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