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后,雨基本就没停。
咸笙不知道湛祯究竟使得什么计,但只要哥哥在一天,他心里就不踏实一日。
他珍惜每一次跟哥哥见面的机会,这刚从皇陵回去,就来了接应府。
出乎意料的是,今日哥哥的脸色有些凝重,“湛祯怎么放心你自己出来?”
“他护送父皇回宫,顺路把我放这儿了。”咸笙问:“发生什么事了?”
咸商并不准备隐瞒他,他拉住咸笙的手腕走到一旁,低声道:“秦易知道你的事了。”
咸笙的心里咯噔一下,“何人告诉他的?”
“他没有说,只是质问了汤礼。”咸商道:“他就是个疯子,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哥哥不必担心。”咸笙安抚一笑,道:“湛祯说了,哥哥这几日就可以回去了,他说话算话的。”
“你呢?”
“哥哥知道的,我暂时要留下,不过湛祯答应我,等时机到了,我也可以回家。”
咸商完全不信湛祯能为咸笙做到这种程度:“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咸笙眼睛亮亮的,软声道:“湛祯不会骗我的。”
咸商眉头紧锁,在他看来,咸笙如今是被湛祯哄得团团转,连这种话都信。
但最让他担心的还是秦易,根本没人猜得透他的心思,也不知道他如今对咸笙是什么想法,会不会把咸笙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当天晚上,暴雨铃声,一骑踏着地面的积水直冲而来,宫门口穿着雨披的侍卫忽然抖擞精神:“是陛下亲军,快,开门。”
骑兵策马而入,一路来到新搬的永和殿,晋帝被廖公公喊醒,直接坐在床上打着哈欠:“让他进来说话。”
那人将雨披脱下,靴子在地上踩出水渍,行礼后道:“属下奉命前往南梁彻查长公主之事,未曾发现疑点。”
“这么急着赶回来,是有旁事要禀?”
“是。”
“说来听听。”
“梁帝遭遇刺杀,性命垂危,大都群龙无首,已经秘密派人送信给商太子,约摸这会儿已经收到了。”
晋帝侧目,道:“何人下的手?”
“一江湖客,身手了得,属下也没能抓住。”
晋帝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那看来,只能让他走了。”
“父皇遇刺?!”咸笙浑身一震,被湛祯一把扶住,他看着咸商,道:“他怎么样了?”
“你不必担心,若有事,哥哥会写信告诉你。”咸商其实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在咸笙面前,他只能做出成竹在胸的样子,道:“只是哥哥不能陪你过生辰了,这就得启程回去。”
“这边……”咸笙眸色闪动:“肯放人了?”
“两国如今达成盟交,我昨日连夜进宫告别,陛下念在我父子情深,又心念大都,已经答应让我回去了。”
咸笙点了点头,道:“今日便走?”
“事出紧急,已经在收拾了。”咸商看着他,咸笙眼睛泛红,他点了点头,道:“我送哥哥出京。”
使团来的缓,走的急,一行浩浩荡荡。
咸笙一路送到城郊十里亭外,被咸商劝住:“乌云压顶,阴风阵阵,就别跟着了。”
湛祯拱手,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便送到这儿了,他身子不好,孤回去还得按着他好好休息。”
咸商一笑,又看了一眼咸笙,道:“好好照顾自己,有时间,哥哥再来看你。”
咸笙今日不知道几次红了眼圈,他再次点头:“烦劳转告父皇……儿,女儿不孝,不能回去探望……”
话音未落,泪水便潸然而下,把湛祯看得心里狠狠一揪。
他从未见过咸笙哭的这般可怜,也从未见他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他伸手,咸商却先一步将咸笙抱在了怀里。
“父皇不会有事的,你不要伤了身子。”
咸笙揪住他的衣角,哭的很轻,却很认真的在抽泣。
咸商摸着他的头,咸笙却慢慢松了手,他轻轻的哽咽,道:“哥哥……回吧。”
他说:“一切小心。”
咸商将他交给湛祯,道:“你也是。”
他们对视,咸笙蓦然后退一步,推他道:“走吧,快走吧。”
只要回去,就安全了。
咸商上马,汤礼却忽然道:“公主,千万小心秦易……我本想再寻他劝诫一番,事发突然,只能请您保重了。”
湛祯皱了皱眉。
咸笙则点头,他脖子里都被眼泪沾湿,眼睛鼻子都通红,对汤礼道:“你们也要保重。”
斗篷与裙摆被风吹起,北国的风还是刺骨的冷,使团驾马离开,咸笙静静看着,湛祯拉住他的手,咸笙却忽然往前追了两步。
他眼睁睁地看着亲人越走越远,恍惚之间,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直到有人将更大的斗篷搭在他身上,他微凉的身子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好笙儿,回去吧。”
“你会派人保护哥哥么?”
“会的。”湛祯跟他保证:“他会平安回南梁的。”
“……父皇会有事吗?”
“不会。”湛祯低声道:“他也一样会平平安安的。”
咸笙知道,这就是他帮助哥哥回家的计,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但他心里还是无法抑制的感到难过。
因为他知道,父皇若真的有事,他也回不去,如果有一天他可以回去,那么必然只能是参加葬礼。
因为两国之间太远了,而他的身子又差,山高水长,至少要走上三个多月。
更别说,自己可能活不了几日了,如今秦易也知道了他的身份,他阴魂不散,而自己一旦败露,就是死路一条。
“是怎么骗过你父皇耳目的?”
“孤有自己的门路。”
咸笙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晚上孤命齐子由出来,一起去酒楼吃饭散心好不好?”湛祯说罢,又贫了一句:“你也好好跟他娘子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