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选妃大典还在继续,能入得宫中的三百人者,只余下五十人列于殿前,方过午时,日头正烈,饶是这春末夏初之际,端是这般晒着也叫人吃不消。
有宫人执了华盖鱼贯而出,一一列在这些小姐身后,即便如此,仍是有几个没抗住,晕了过去。
司药监的人早早候着将人抬下,剩下的虽是疲累,却仍是端庄笑着。
后殿一角,有月白长衫顿立,片刻方离,应着那宫人尖利的一声:“进——”
偏殿内,有茶色身影站在窗口,离前殿属实有些远了,并不能听见什么,只那目光却是遥遥没有收回,半晌,宫门复开,那身影才略略偏头。
“殿下。”月白者揭了斗篷,“殿下看来神色不豫。”
窗前人终是回过身来,剑眉朗目,竟是多日不见的三殿下晋西王。只此番他不过瞧了来人一眼,忽而牵唇:“可笑。”
“什么可笑?”
“本王自三年前认识先生,先生便就以斗篷示人,今次见得先生,竟亦非真容。”
月白者不以为杵,端是躬身行礼:“殿下是成事之人,草民一介布衣,当不起殿下记得。”
“也罢。”晋西王一挥衣袖,坐了下去,“母后不惜以身体抱恙劝得父皇容许本王归京,想来是先生的主意,先生以为如何?”
“前时离星之事,乃是草民考虑不周,殿下信草民,草民自然不得叫殿下失望。”
晋西王看他一眼,下边人躬着身子,站得卑微,这些年,有陈家替他运筹,各司皆是有他的人在,可那离星事起,祸染晋城,此人却与他言,莫辩。
自小,他便就被母后收于名下,若非是有荣氏,他这般罪人之子,不当得成为如今的晋西王。小时候冷宫中的嬷嬷总也叫他听话,可他成日面对一个疯了的女人,又有什么话可听。
每每被打得皮开肉绽之时,他都只能抱紧自己躲起来。直到有一天,有宫人过来领了他出去,他才见到了嬷嬷口中的,他的父皇。
后来,荣氏过来牵了他的手,与他一块糕点,那是一块松子百合酥,她对他说:“本宫做你的母后,好不好?”
他应了声,便再没有见过那个疯女人。那一块松子百合酥,他攥在手中许久,还是嬷嬷过来道:“三殿下,这糕点不能吃啦,奴婢再与殿下去拿一块可好?”
彼时他摇了头,抬起手一口一口给吃了干净。复又看上时,荣氏对他笑,长这么大,这是头一个对他笑的人,他跟着咧了嘴,唤她母后。
后来,他与东宫一并进军营半年,荣氏与他道:“你是皇子,若是有人打你,你定要树威风还回去,你是本宫的儿子,绝不能受欺负,记住了。”
他是被打大的孩子,与东宫自是不同,只那日军中有人送了百合酥来,说是皇后娘娘送来的,他一时激动,冲过去拿,却是撞倒了前边人,竟是仰桓。
“你做什么?!”有半大的男孩过来搡他,“你怎么推人?”
那孩子力气大,险些将他推倒,想起荣氏的话,他便就起身扑过去,他是皇后的儿子,他不能给她丢脸!
不想那孩子是个练家子,他几次攻而不得,便就寻隙找他打了好几回,最后还是蒋贺将军站出来,将那孩子罚了,原是蒋贺的儿子,见得他被罚,他才自觉赢了,趾高气昂地回了宫。
后来,荣氏便领了这位先生与他认识,道是钟灵谋士,命他勿要言说,好生相学。
此人专攻于谋,他听其言,结识了不少人,这些人不嫌弃其出身,真心为他筹谋,包括陈太师,竟叫他以为,或可登顶。直待一朝回晋西,无人来问。他突然明白,一切不过空中楼阁。
今次复归来,再见面前人,他竟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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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究竟所图为何。
月白者未等到回复,狐疑抬头,却见那坐着的人揉了揉眉心道:“本王实在烦闷,你想说什么,快些说罢。”
“殿下,殿下看那外头的选妃,心中毫无波澜么?”
“先生继续。”
“殿下,太子妃定,储君既定。”月白者看上,“这些年来,殿下政绩卓卓,哪一桩不叫众臣称道,殿下当真舍得么?”
“提及此,本王要谢先生筹谋。这般卓卓政绩,桩桩乃是先生心血。”
“殿下此言差矣。”月白者沉声,“是殿下有爱民之心,才得以做到极致。前年蝗灾,去年地震,皆是殿下心系百姓,可到头来这一切,却是算在了成日病在宫中的太子头上,美名其曰代东宫赴前线。”
“现如今,太子痊愈,太子妃成,东宫自立,便不仅仅是辅政了殿下。”
上首未有人声,月白者却是听出他不忿,复道:“草民斗胆,请殿下名言。”
“允。”
只见那人上前一步,跪地道:“殿下名檩,太子名桓。桓乃标以示众,呈前者。檩,乃支而扶持,后佐者。在陛下眼中,殿下做什么,皆不过为了给东宫谋名,殿下——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