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响起第一声箭哨的时候,京城已经俨如死城。前一日还摆着早市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便就是酒家的灯笼都已经踩踏得不成形状。
只是那城墙上已经换上了新军,有府兵的人家甚少,宁国侯府是其中一个,此时亦是大门紧闭。
宁轻言坐在房中,手里正攥着一块绷子,那绷子上是一块大红的绣布,上头挂了流苏,不过此时它的主人另一只手捏着的针线并未落到实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姐。”丫头进来,“宫里头来了人。”
“哪个宫?”宁轻言下意识问道。
那丫头看了她一眼:“东宫。”
“东宫……”宁轻言收紧了线头,而后又重新放下手中东西,缓缓起了身来。
话没说完,却是一道身影直接跨步进来,下一刻丫头就退了出去。宁轻言骤然醒悟,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门口身影:“你……”
那人冷着声音道:“一个丫头罢了,怎么?可是需要我与你讲讲,这宁国侯府里还有哪些人我识得?”
“你果然是东宫的人。”宁轻言呵了一声,“我早该想到的。”
“现在也不迟。”那黑衣人近前几步。
“你还过来做什么?我劝过我爹了,但是他执意要去,我没有办法!”宁轻言提声,“那剿匪人群中,还有我的夫君!他自然要去的!”
“夫君?没想到宁小姐已经这般情根深种了,这还没过门,已经将夫君挂在了嘴上,人道宁国侯府的嫡小姐沉稳明理,也不过尔尔。”
“我如何,与你无关!”宁轻言咬牙,“今日你来,是要杀我灭口的?”
“灭口?”
“否则怎么会与我表明身份,连藏得这般深的丫头也供了出来。”宁轻言退了一步,“不是吗?”
“自然不是,小姐用词不对,什么叫供?阶下囚尚且才能用供字。”黑衣人好心情笑了一下,又近了一步,“不过小姐方才说的灭口,倒是很有意思,小姐不若想想,除了没用这一条,小姐可还做了什么别的对不起我的事情?”
“没有。”
“再想想?”男子说着已经坐了下去,缓缓把玩着桌上的绣布。
宁轻言揪紧了裙侧,眼睛随着他的手瞧过去,那绣布被他在手中转几道,又折了回来,最后重新丢回了绣筐里。
她眼皮子跟着跳了一下:“我不知道。”
“好,很好,”男子拍拍手,“听闻你与那秦家小姐关系不错,可是真的?”
“不是。”
“关系不好,那倒是奇怪了,前时你爹出征,你却是进了秦家医馆,小姐莫不是要与我说是去瞧病?”
宁轻言终是抬起眼来:“是。”
“什么病?”
“这是我的私事。”宁轻言看住他。
相处几次,倒是第一回瞧见她这般无畏神色,男子愣了一瞬,哦了一声:“关系不好,还敢将自己地私事交于秦小姐看顾,宁小姐,好气度啊。”
“……”
见她无言,那人便就站起身来,倾身向前,低头瞧她:“宁小姐,不要跟我耍什么把戏,没有用的。”
“……”
“去做了什么?”
“看病!”
“药呢?”
秦府内,众人休整了一上午,总归是缓和下来,便就是新来的学徒小丫头也能好好地走过那前院路,不再抖成筛糠。
府里人将药房里的余量搬出,依着小姐的意思忙碌起来。
本来,秦青布置下去时只是怕府里头人心惶惶,多思无用,却是不想,到了晚间,竟然真的有人敲了府门。
众人精神皆是一震,竟是一时间无人敢去开门。这敲门声倒是有礼,不似前夜。
芦苇立在秦青身侧,小声道:“小姐……”眼中担忧。
秦恪回身:“小姐,这个时候不会真的有人来求医吧?”怕是不要命了。城中虽不说是血染,却也不是什么好景象。
“没事,我去。”秦青说着上前,被秦恪抢先了一步。
府门开了条缝隙来,秦恪瞧了一眼便就怔住,接着往后看来:“小姐……”
“怎么?”秦青伸手将门复又推开了些,外头一片狼藉,却只有一个女子立在了府门前,见得她出来,仰起头来。
“宁小姐?!”
“秦妹妹,救救我!”
待人进去,秦恪往外探头看了看,街头巷尾一片漆黑,往常挂起的灯笼如今皆是灭的,瞧不见半丝人影,这才重新关了门进去。
芦苇并不是很情愿,可是宁轻言如今实在是落魄,加之小姐吩咐,这才赶紧去烧了热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