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七夕(1 / 2)

“当真是荒谬!”

周怀璋将密信拍到了桌案上,淡黄的信纸上当即便隆皱出了几道褶痕来。

他的眉心也蹙得紧,回身将这密信递给了肃立的袁默。

“让谢府之人速速将这消息给询安递过去。”

袁默见他未曾折起,便知这是默许了自己看信,待接过了薄薄的一页纸,便一目十行地将之读完。

“此事……”他才一出声,就止了音。

无他,不过是因着他出身寒门,未中进士入朝前,本朝前朝的许多秘事,都是无处得知的。

见他面上露出些不解,周怀璋便耐心解释了句。

“前朝末帝至死,身边都仅只有过扶风夫人一人,又哪里来的旁的子嗣。”

他皱了皱眉,惯来温和之人竟是难得地冷笑出声。

“即便是真有旁的沧海遗珠,前朝宫闱的起居注上又怎会没有丝毫记载,这可是是容不得半分差错的。”

说起这起居注,袁默还是知晓的。

除却外间朝堂上,有著作郎会记下天子的一言一行以供修史,宫内也是有专职的内侍记下天子曾宠幸过何人,以免混淆天家血脉。

若是前朝宫闱的起居注尚在的话……

袁默想明白了其中关键,随即大惊出声。

“越宁王竟是寻了人冒充前朝血脉?”

此时,屋外有风穿堂而过,拂过庭中婆娑青翠树枝,沙沙作响。

而屋内两人一时也都沉默了下来,只余降温所用的冰山融化滴水之声。

还是袁默有些艰涩地先开了口:

“寻了个所谓的前朝皇子作幌子,再放出流言,借机将地动等灾祸之事与先帝扯上干系,扰动民心,试探朝臣们及各地藩王的反应。”

“或是他本就打算打着复辟的名义,好名正言顺地将周氏血脉一网打尽。届时,便可再受了禅让,自己接了那皇位。”

“只是……”

袁默干咽了两下,“似乎还有些漏洞,譬如,借着前朝余孽的名义或是可行,但朝中是否当真会有向往前朝之人愿意听命于他?”

周怀璋也是不解,他脱了力般地坐了回去,头疼地询问道。

“也不知道询安还有多久才归?”

若是谢瑜还在,以他之心术城府,想必还能再为自己拆解分说一二。

而在他们得到这消息的同时,洛京裴府内,也有人早先一步,便得了消息。

裴蔺已经在庭中静立许久了。

“郎主,这送来的饭食都冷了,我交待人去再热一回。”

侍奉他许久的小童将桌上碗碟收起,稚声唤道。

“不必,都撤下去。”

裴蔺寒着声交待着,视线却始终落在庭中一株青青郁郁的桑树上。

若不是亲眼所见,大约是没人敢信,竟会是有人在自家府内,寝居院前栽种了一株桑树。

桑,同丧,屋前不栽桑,以免出门见丧。

这桑树自是不能栽种在卧房门前的。

偏偏裴蔺的寝居前便种了一株,树龄二十余年。

在那树下,三尺深处,甚至还有残缺的故人遗骨,日日夜夜提醒着他双手溅满温热殷红的梦魇。

那是他亲手埋下的。

“竟是放出了这种流言。”

裴蔺语气淡漠,轻得如一阵风,轻易便吹散了天际边的白衣苍狗,皆是变作浮云。

“不过是枚将死棋子,还真以为我不会清算当年临阵倒戈之罪么。”

后一句更轻了几分,轻易间便被风扑了去。

桑树枝微微摇晃,枝上簇簇的圆叶收起又聚散,仿若是有人叹息一声,拂袖离去。

桑树若有灵,也不过是叹息着,世间痴人何其多。

便是昔年,称得上廷对方谋,兹谓硕才的郎君,便是又过匆匆二十年,也不见得能堪破心障。

*

陆菀今日一起,便觉得有些不对,她竟是睡了个自然醒。

睁开眼时,另外一侧的谢瑜早已不见,试了下床榻微微凹陷处,半点温热都不存,也不知他早起去了哪里。

而平日里总是吵醒她的张家元娘竟是也不曾来叩门。

她眨去眼中的困倦雾气,摸索着将外袍穿上,系好了腰间衣带,便下榻去,推出了门。

果然就看见十六又趴在了院墙上,嘴里还叼着根草,一见她开了门,马上就笑嘻嘻地望了过来。

“小十六,谢郎君去了何处?”陆菀仰着粉白的脸庞望着他。

十六瘪着嘴,不情不愿地说,“在院门外呢,一大早就跟着张猎户上山了。”

上山?

他一个伤都没好全的人,上山做什么。

陆菀心不在焉地洗漱了一番,便出了门。

果然见到谢瑜正端坐在一张木制的小胡几上,长睫微敛,专注地在望着火上架着的竹片。

一旁还堆了许多新伐回来的青竹,竹叶上还沾着经夜的露水,好不新鲜。

“郎君这是在做什么?”她好奇地问了句。

早在余光中,谢瑜便见到她来了。

只不过这竹片将将便要烘干,也就未起身,修长有力的手稳稳地握着乌黑的铁钳,将竹片夹取了出来。

“我带着人去伐了些青竹,也好做出盏河灯来。”

他弯着唇,眸中熠熠,发上竹青的发带随意地垂落在肩上。

“还望阿菀不要嫌弃才是。”

河灯?是要去放河灯?

陆菀这才注意到村里来来去去的妇人们,手中都抱着被褥和衣衫,好似都要拿出来晾晒。

这才恍然大悟——“今日是七月七?”

七月七日,也就是七夕。

只不过时下的七夕可不是后世的情人节,而是女郎们乞巧的节日。

往往白日里要趁着日头晒衣、晒书,傍晚则在花棚下穿针乞巧,吃巧果,再结伴去放河灯。

他念着七夕节至,这是要为自己做出盏河灯来。

“何必这般麻烦。”

陆菀含笑俯身,随意抚了抚青翠欲滴的竹叶,细白的手指流连在微凉的露珠上,沾湿了透粉的指尖。

淡粉的粉,霜白的白,竹青的青,颇为惹眼。

“不过是盏河灯,还要你起早上山,去伐了这许多竹子。”

尤其是他还有伤,上山一路崎岖,难免撕扯到伤口,她下意识地往他的腰侧望去。

谢瑜听出了她的话中之意,唇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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