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游家最潦倒的时候,他也从没尝过窘迫的滋味。
而她,只字未提。
他至今还记得碧珠歇斯底里的骂声:“夫人把什么都给你了,人给你,钱给你,命给你!可你呢?你冷落她,怠慢她,最后亲手逼死她!你们游家,都是些吸血的白眼狼!”
翻看她的嫁妆礼单时,游烬觉得手上几页澄心纸,重若千钧。
闻鱼僵硬地笑了下:“大人……”
“你嫁我为妻,不能安享富贵荣华已是本官无能,又怎能让夫人破费至斯?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既是知道了,自然要原封不动帮你收好。”
他说的云淡风轻,但闻鱼知道那是多大的亏空。
她仰头看游烬。
阳光下,男子长身玉立,眉眼清隽,脸色比起平日略显苍白,近乎温煦的眼神里是浓浓的愧疚不安。
闻鱼心下叹息,浅笑道:“多谢大人!”
藏在袖中的手指蜷缩,游烬终究是没再说一个字。
两人都明白,嫁妆还了,她到时再将碧珠带出去,两人便又少了诸多羁绊。
沉默的气氛一直到两人再次来到广味居。
闻池埋头吃鸡腿,眼睛时不时看看两人,小鼻子皱了皱。
只是菜还没未上齐,忽然有府衙的衙役跑上来:“游大人!府衙出事了!”
游烬匆匆离开,闻鱼等闻池吃饱后,又让小二打包了一份蜜汁鸡腿给他带上,这才回府。
但接连两日,都再未见游烬,倒是余嬷嬷,在天黑之后就让人带着一个箱笼来到七支轩。
余嬷嬷局促地搓了搓手:“夫人,这是大人让老奴送来的清淡和账簿。”
闻鱼长发散落,未带面具,看着余嬷嬷:“嬷嬷是早在雅宁阁便认出我了吧。”
余嬷嬷浊泪满眶,抬袖擦了下,哽咽道:“认出来了!认出来了!夫人……这几年过得可好?”
闻鱼亲自起身扶她坐下:“我一切都好,您在府里如何?”
“老了,不中用了!好些事儿管不过来,才让您一回府就遇见出差子的事情。”
闻鱼手指不动声色的摸了摸她的脉搏:“嬷嬷身子骨健朗着呢,只是有些重油的荤腥之物要忌口才好。”
余嬷嬷知道她现在可是鼎鼎有名的神医,把这话牢牢记在心里,仔细地打量闻鱼:“夫人这些年愈发稳重了,但样貌还是跟从前一样,那日老奴看着您的脸型和身段,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话说的夸张了些,但也算属实。
闻鱼的样貌当年还未张开时已经属于拔尖的类型,不明艳,却精致如画,每一处线条都勾勒得恰到好处。
嫁到府里之后,又抽长了几寸,愈发显得柳腰细细,身姿婀娜,一颦一笑都是介于姑娘和妇人的单纯娇媚。
关于两人圆房的事情,余嬷嬷曾不止一次怀疑自家大人身体有问题。
闻鱼脸颊微红,推开两步,道:“嬷嬷,我如今身边没什么得力的人手帮衬,这些东西能否劳烦您继续帮忙打理着?只要将学府路的宅子先给我就成。”
“学府路的宅子?夫人打算搬出去?”余嬷嬷整个人都绷紧了:“那宅子只有一进,又紧挨着几家书院,往来人多,夫人何不住在府里,有奴才们伺候着,您也方便。”
闻鱼看着她浅笑:“小池到了启蒙的年纪,住在那方便他读书识字。”
“老奴听说那小闻公子的功夫极好,夫人为何不将她交给大人送进军营历练历练?”
拨弄了下茶碗里的浮沫,闻鱼声音略有些发沉:“且先让他学学看吧。”
余嬷嬷看她脸色,站起身:“是,老奴听夫人安排。”
“嗯,多谢嬷嬷!这些东西,你就让人还抬回去吧。”
余嬷嬷将腰间的钥匙取出来,双手递上去:“这是夫人嫁妆库房的钥匙,大人方才派人送回来的,还请夫人收好!”
一切安排妥当,闻鱼以为静等着霍家的事情落定,碧珠的腿状况稍好一些,便能离开。
没成想,刚过两日,府上便有人送来了一张烫金请帖。
“楚世子妃的花宴?请我作甚?”
余嬷嬷垂目:“老奴不知,来人只说这帖子是送给钟陵来的姑娘。”
闻鱼盯着眼前的鎏金小篆请柬,眼睛眯了眯。
她这位表姐虽没认出她,却是笃定了她在游烬的府上,铁了心要把她拽出来受众人嘲弄啊!
非妻非妾,她就这么住在游烬府上,堪比外室。
若是她当真接了帖子,从这府里走出去,只怕明日就会有朝官弹劾游烬治家不严,不修自身,而她也将沦为京城笑柄。或许还想着,自己定会被游烬避嫌之下驱逐出府。
若是不接,看顾泠兰这稳操胜券的模样,应当是还有别的招数在等着。她这个表姐,可是从来算无遗策。
“夫人要去么?可您眼下的身份……”
闻鱼能想到的,余嬷嬷自然也能想到,这可真是夭寿哦!
“表姐亲自派人送来帖子,我怎好驳了她的面子?嬷嬷,找两个信得过的绣娘来帮我量体裁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