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许是心境不同了,再次见到陆唯,他虽然仍能感受到心头尚未消散的悸动,却更能体会到同时涌上来的深深疲惫。
于是他很快收回目光,眸色淡淡,甚至面上还有些微不明显的笑意,轻描淡写地和小朋友解释道:“认识的,是以前的朋友。”
陆唯浑身一震,登时血液冰凉,头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
在来的路上,他设想过很多和元宿重逢的场景,想象了所有他可能会有的反应。也许他会愤怒地质问自己为什么一开始要骗他,或者冷笑着让他不要再出现,抑或是干脆转身不理他,可唯独没料到会像现在这样。
目光疏离,神色平静,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了,而自己只是他一个很久没见感情生分的普通朋友。
他原本准备了充分的解释和一肚子忏悔的话,可对着这样的元宿,通通都说不出口了。
洛城摸了摸鼻子,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动物般的直觉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不过他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没多想,伸手揽过元宿的肩膀,爽朗地笑道:“既然是阿宿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了。”
他朝陆唯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很友好地伸出有力的手:“我叫洛城,欢迎你来我们桃村玩。”
他从城市移居山村时间很长了,平时也不关注娱乐圈的消息,除了元宿这种常青树他还认得以外,对陆唯这种后起之秀是一概不认识的,便只当是元宿的普通朋友,随意地招呼了一下。
陆唯也伸出手和他交握,露出礼貌的笑意:“谢谢你,我叫陆唯。”
面上故作平静,衣袖下的手却紧握成拳。其实他很想上前质问洛城,你是他什么人,凭什么那么亲热地喊他阿宿,又凭什么用这种熟稔的口气说话?
可是看着元宿不同以往的神色,他忽然又胆怯到不敢造次,更害怕听到让自己嫉妒到发狂的答案,只能上前几步,状似不经意地出言试探道:“你们刚这是在做什么?”
“阿宿要回燕城了,我们在为他送行呢。”洛城很自来熟地回了一句。
“你打算回来了?现在?”陆唯一听立刻顾不上其他,满脸惊喜地望向青年,想从他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和他的激动完全相反,元宿只是很平静地点头道:“我休息得够久了,回去还有很多工作等着我。”
“那……我送你回去,我也回燕城,顺、顺路。”他说话磕磕巴巴,打得什么主意简直是昭然若揭,可元宿偏偏没有犹豫就应下了。
不知怎么回事,陆唯却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之中。事态似乎在朝着他最害怕的方向发展,而他却无能为力。
一同坐在车里,狭小的空间让两人有了些微的靠近。虽然元宿坐在了后座,也一直没开口,陆唯只能通过后视镜偶尔看他一眼,但依旧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
前方路况有变,车子暂时停在路边歇息。陆唯转过头,眼神缱绻地在青年身上来回打转,叹息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和我一起回燕城。”
元宿淡淡一笑:“只是觉得有些话,还是应该当面和你说清楚。”
这样的开场白显然不太妙,陆唯几乎已经预感到后面会听到什么自己不愿意接受的话,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那时候离开,的确是个仓促的决定。”青年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显出一片阴翳。
陆唯眸光一震,这句话几乎是立刻就把他带回到那个可怕的冬夜,那种失去所有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到现在还历历在目,手甚至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而元宿没留意他的神色,只是顾自平静地诉说着:“我当时以为那就是结束了,其实不是。我只是想逃避,我怕再见到你,还会忍不住想向你要一个解释——”
“我都可以解释的,我没有故意骗你,当时你听到的那些很多都不是真的——”陆唯着急地打断他,平日里的从容都消失不见,心头的慌乱甚至让他变得笨嘴拙舌起来。
“但现在你的解释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你,或许将来还能做回普通朋友。”青年的语气是淡淡的感慨,带着看透一切的释然,却让听的人遍体生寒。
“所以陆唯,这回才是真的结束了。”
前方的路障已经清除,车辆可以通行了。后面的车主不耐地按响了喇叭,嘀嘀声十分刺耳陆唯却恍若未闻。
他面沉如水,紧紧地盯着元宿漆黑如墨的眼眸,可是探寻地找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熟悉的情意,只余下一片空茫。
“开车吧陆唯,向前开。”元宿和善地提醒他,“后面的人都要上前,不能只有你停留在原地啊。”
好像在说车流,又好像意有所指。
陆唯闭了闭眼,发动车子开得飞快,眉头紧紧地蹙起,赤红眼底里强忍的情绪像云层一般不断翻滚,却咬着牙没有爆发。
“元宿,要是你说结束就结束,那你也太小看我了!”他的话阴恻恻地一字一句往外蹦,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说过的,要是你跑了,我死缠烂打也要把你追回来!”
神色看似偏执又阴鸷,目光却连瞟一眼后视镜都不敢,生怕看到一脸无动于衷的漠然。
身后的青年很久都没有说话,半晌,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陆唯,别和小孩子一样,好吗?”他的语气是熟悉的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像软刀子一样剜着旁人的心,“我们都是大人了。”
陆唯一下就觉得嗓子艰涩,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堵住,心里难以抑制地冒出了委屈和惶惑。
这一刻,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元宿是真的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