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柏谦低头一看,灰色长衫,配一双藏蓝色的鞋,这根本不是他喜欢的。
想想从前,一应的衣食住行都是林氏安排,两人老夫老妻,林氏完全知道他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从来不叫他失望。
这些小事倒也可以将就,可孩子们就不行了,林氏生了四个孩子,一个个地怯生生地来问他娘去哪里了。
何柏谦想着,平时孩子们多由林氏负责,他趁着空也教导一番孩子们,多跟孩子们亲近却发现孩子们并不喜欢他,只想要娘。
这些也都不算特别大的事情,可没几日,家中更乱了。
先是丫鬟小厮们吵架打闹,府中大乱,再是外头铺子的管家携款潜逃,再接着,何柏谦老家传来消息,说他一个远亲要来投奔,要何柏谦安排一下。
如此种种,何柏谦头疼不已,他向来不管这些事情,朝中够忙的了,现在才发现日子这般不容易。
家里的老嚒嚒见他如此着急,缓了声音说道:“大人,夫人在时,每日四更便起了,先是为您准备早上的饭食,她说您口味挑剔,只吃她做的。等您去上朝了,夫人要照顾少爷小姐们,要处理账务,要管理这一大家子,有时候饭都吃不上。先前您老家来人,还给夫人气受,夫人不容易,这回生病,也是实在累得很了。”
何柏谦没说话,老嚒嚒叹气:“容老奴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夫人这么辛苦着实不值得。”
何柏谦第二日早起便去了乡下,可惜林氏不在,一问才知道林氏下地摘菜去了,何柏谦又去到了地里,终于瞧见了林氏,好说歹说,林氏也不肯跟着他回来了。
最终,何柏谦红着眼认错,林氏才于心不忍跟着他回来了。
何府的歌姬几乎是立即被遣散了,日子似乎安定了许多,两人不再吵架,林氏依旧如往日那般处理家务,何柏谦对她很是敬重,日子安稳,却又好似少了许多东西。
林氏见了胡莺莺,神色淡淡的:“过得倒是很快,一晃半年了。”
胡莺莺笑,递给她一只盒子:“这是波斯进贡的香膏、你闻闻,特意给你留的。”
林氏打开一闻,是兰花掺着玫瑰的味道,像是春天一般。
胡莺莺凑过来,声音很轻:“统共就两盒子,都被我相公拿来了,给你一盒子,你莫要让其他人知道了。”
这东西贵重,林氏自然知道,也知道胡莺莺这是在努力哄她开心呢。
自打从乡下回来之后,日子平静了,她的心也跟死了一样,后来想想,也许,她跟何柏谦之间的感情早被生活打磨得消失殆尽了,如今这样的结局,不过是权衡利弊之下的选择。
“好,我收着,莺莺,这东西香味的确奇特,我想着,要是春日里能用上一点点,去郊外赏花,倒是惬意的很。”
“那咱们就约好了春日踏青好了,到时再带着孩子们。”
胡莺莺笑眯眯的,兴致很好。
林氏摸摸她的手:“嗯,我记住了,春日踏青。”
年底各项事务都繁忙得很,刘二成是辅政大臣,有时候忙起来好几日都回不来家,胡莺莺更是异常忙碌,各项闲杂事物,礼仪繁琐,京城中关系复杂,要送往各个府上的礼单需要她过目,全国各地送来的东西她也要看上一遍,心里约莫有个数。
偏生她娘张氏这阵子身上不舒坦,胡莺莺也要抽出时间去看她。
糕糕见母亲这样忙碌,也抽了时间帮着看账目,倒是减轻了胡莺莺的负担。
大年二十五,景瑜总算是从宫中出来了,他小小年纪就进宫,与糕糕还有豆哥儿感情都不深厚,但却无比依赖胡莺莺,靠在胡莺莺怀里,声音还很稚嫩地诉说在宫里的事情。
“太皇太后喜欢景瑜,赏景瑜糕点吃。”
胡莺莺摸摸他脑袋:“景瑜要乖乖的,再过两年便可出宫了。”
如今新皇即位,其他皇子都封为了王爷,伴读的意义便跟从前都不一样了,景瑜迟早要出宫的。
景瑜乖乖点头,搂着她脖子:“娘,景瑜好想您呀。”
胡莺莺忍不住疼他,硬挤出来时间给他做豆沙饼吃。
自己做的玫瑰豆沙,清甜芬芳,吃起来甜甜的,酥酥的外皮,景瑜喜欢吃,豆哥儿也喜欢,倒是糕糕不大喜欢。
胡莺莺做了一箩筐,笑道:“家里赶到过年,做了许多糕点,宫中也赏赐了很多下来,你们几个小滑头,倒是都眼巴巴地等着我做呢。”
景瑜扒着桌子,踮着脚尖,琉璃般的眼珠子里都是期待:“娘做的最好吃、其他的都比不上。”
胡莺莺看他一眼,忽然就发现这个景瑜不声不响的其实性子很像刘二成。
这一日下午,外头飘了半天大雪,,很快整个世界就都白茫茫的了,胡莺莺做好了糕点,又让丫鬟在屋子里摆满了一桌子的蜜饯之类的,另外煮了红豆汤,奶茶,带着自己的三个孩子以及刘大成的儿子大宝一起吃吃喝喝。
刘二成忙到今日也该休假了,他一进门就瞧见妻儿正聚到一起吃吃喝喝呢,屋子内热热闹闹。
见他回来,胡莺莺站起来,几个孩子也都站起来了、抢着去给他拍雪,递热茶。
人活到这份上,也值得了,刘二成坐下时浑身舒畅,又名人在炉子里放了花生和栗子红薯之类的烤着吃。
胡莺莺看着跳跃的火苗,异想天开的想吃烧烤。
“明儿我着人去请林姐姐,一起吃烧烤,哎呀我想起来就忍不住流口水。”
她说完看向刘二成,却发现刘二成神色不对。
“你怎的了?”
刘二成没打算瞒着她:“何兄那边出了些事情。”
胡莺莺吓一跳:“什么事情?新皇年幼,何柏谦做事也不是毫无分寸,有你在跟前,他能出什么事情?”
胡莺莺还是不希望何柏谦出事的,否则岂不是连累了林氏。
刘二成其实不太想说,但不说也不行,便喝了口热茶道:“他......前几日看上了一个女子,只怕又带回去了。”
胡莺莺心里咯噔一下,上回的事情,还没半年不是么?
见她表情都变了,刘二成赶紧说道:“你也莫要多想,其实这是旁人家里的事情,你我实属管不了太多,我们只求自己家里安宁便好。”
可胡莺莺想想就觉得愤怒,她想想还不如劝林氏和离好了,跟那种狗男人过什么!
这一晚上胡莺莺都心神不宁了,大雪把树枝都压断了,刘二成搂着她,胡莺莺却还是几乎整夜没睡着。
待到要天亮时,刘二成道:“你怎的还不睡?”
他声音闷闷的,才睡醒,胡莺莺心烦意乱:“我今日要去何府看看,何柏谦这个渣滓!”
她义愤填膺,刘二成叹息:“你去了,也改变不了何柏谦了,我想,或许他是真的不爱林氏了,一个人若是没了爱意,谁也勉强不了他。”
话是这样说,可事实却让人觉得很冷。
胡莺莺爬起来穿衣裳,硬是呗刘二成摁着亲了下去:“今日我开始休假,你却要起这么早?你这么早人家也没起来呢,先陪我。”
说的也是,胡莺莺便没有强行起来,两人笑着打闹一阵,待到快吃早饭了才起来。
因为被刘二成折腾的很累,胡莺莺慢腾腾地换了衣裳,洗漱一遍,这才出门。
才一出门就瞧见有人焦急地等在那里,看见她立时就哭了。
“刘夫人!我们夫人......没了!”
那是林氏惯常用的一个丫鬟,名叫芬芳,此时正在抹泪呢。
胡莺莺有些不悦:“大早上的,马上又要过年,你在这乱喊什么!你怎么来了,你们夫人呢?”
芬芳哭着说道:“刘夫人,奴婢当真没骗您,我们夫人没了,昨儿晚上投井去的,昨晚上没敢打扰您,今日一大早奴婢就来了,奴婢知道您与我们夫人感情好,您去送她最后一程吧!”
胡莺莺差点没站稳,指着芬芳大怒:“你若是敢骗我,我着人打死了你!”
她踉跄着饭也顾不得吃就往何府奔去,一路上都在回想林氏最后一次跟她说的话。
那时候不是约好了回头去踏春么?她怎么会投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