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年近来的情绪有些低落,这些日子,李白似乎很忙碌,时常见不到人。
筒车完工,李白又不在,赵年又变成了无所事事的世外闲人。找年闲不住,便开始以广撒大网的态度,跟着赵蕤卢月学习各项技能,充实自己。
学医、陶艺、制茶、裁衣、烹饪……但凡她能想到的,都是她所不擅长的,显然也不适合作为未来谋生的技能。
她却不知在她苦恼之时,赵蕤夫妇也是思虑繁多。
李白出蜀游历在即,赵蕤想让赵年一同前去,走一走江湖,看一看天下,只不过夫妇二人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却始终无法达成一致。
“我不同意。”和一个男子出门,孤男寡女的,更何况李白再怎么好,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能否照顾自己都未可知,更遑论赵年。
卢月少有如此强硬过,甚至是第一次在大事上质疑赵蕤。赵蕤没有见过这样卢月,如此坚决且不肯退让的模样,半点法子也没有。
“阿年来此不易,我们怎能让她蹉跎一世,坏了她的机缘?”
发生在赵年身上的事情,很大一部分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以他们的认知也无法解释。赵蕤认为冥冥之中或者早有定数,也许只有经历了既定之事,赵年方能获得她之所望,许是回乡,许是得道……许是依旧不在他们可以理解范围的超脱。
卢月明白赵蕤所指何意。既然来了,便要入,须得如此不可。
“我们也可以陪着她。”既然要去,他们陪着便是。
赵蕤低头看着花白的胡子,叹了叹气,说道,“月娘,我已经老了,你也不再年轻,经不起颠簸的日子。况且,天高地大,我们又能陪着走多远?”
道理卢月都懂,可她的心却始终抗拒着,她沉静了太久,无欲无求的日子长得以为自己快要羽化。赵年的出现让她的生活又有了一丝起伏,许多淡薄的情绪,多余的感情又如数回来了,甚至和赵蕤被日复一日的苦修生活磋磨得所剩无几的柔情蜜意也悄然而归。
年幼的她,还只是普通的县尉之女,她的至高愿景是相夫教子,男耕女织。历经沧桑,嫁与了赵蕤,她很幸福的,然而这背后,更多的天命困住了他们。她的夫君要悬壶救人,要钻研经书,要做许多的事情,比起这些而言,她的一点点需求,一点点情绪是微不足道的,她渐渐放下了这些,变得淡泊寡欲,变得适合,变得更好。
如今,好不容易有赵年承欢膝下,她重新尝到了曾经戒断的杂念俗事,又怎么能轻易接受从前的日子呢。她舍不得赵年,也舍不得另一个自己,这些都太珍贵了,也太难放手了。
卢月望着赵蕤,望着他花白的头发,不由伸出手,带着怜惜摩挲着他的面庞,尔后,赌气一般,重重把头压在赵蕤的胸口,捏着他的手道。
“你都想好了,你是不是早早就筹划好了?”
赵蕤搂着妻子的肩头,反手握着卢月的手,十指缠绕着,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月娘最懂为夫的。”
“油腔滑调,不知是跟谁学来的。”卢月嗔怪道。
未免他的徒儿又来背锅,赵蕤也顾不得继续和卢月缠绵,当机立断转移了话题,“今日我去了一趟书院。”
“是为何事?”
赵蕤也不故弄玄虚,开门见山道,“书院也有意打造一座筒车,以供用水之便,只是书院与草屋地势不同,依法炮制并不可取,阿年有经验,院长想请她相助。为夫思来,阿年出门须备下盘缠,借此机会,倒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卢月倏地推开赵蕤的手,站起身来,左右踱步着,猛地停下脚步,指着赵蕤,来势汹汹。
“你可知道为了这筒车,阿年受了多少伤?可怜她刚来时,一双手白白净净的,如今未满一年,全然没了样子,连你徒儿都知道心疼她,你却想让她以此挣钱?”
赵蕤显然是头一遭被卢月训斥,惊恐又慌乱地示弱道。
“别气,气坏身子不值当,先喝口水。”
一股气堵在心中,不上不下的,卢月的脸色都涨红了,虽说她深谙调息之道,此刻却效果甚微。
“不值当,是不值当,我喝什么水,我渴死算了。”
这生死之言都出口了,赵蕤再也不能平淡视之,执起卢月的手,捋顺了舌头,神色严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