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一周,赵年与李白都没有打过照面。
自从白云子对门生提及了对于李白的欣赏之意,李白收到了许多道友名士、达官贵人诗酒宴席的邀约。早出晚归,亦或干脆没有回来,每当这时,赵年总是坐在窗边,想象着在众人面前大放异彩的李白,令众人为之倾倒的李白,醉倒在花园、酒肆和街角的李白,最贴近她遥远记忆里的那个人。
她偶尔会担心,除了担心,也没有什么可做的。常常天还没亮就醒来,侧耳听着隔壁屋子的动静,李白出门前隔着门的道别,她需要很专注,才能听得全每一个字。夜深人静时,托着腮帮子发着呆,只有隔壁屋子的主人回来了,才能一夜无梦的安然睡去。
这么熬了好几天,直到她的精力和体力都不再允许赵年继续这样的萎靡颓唐,她才终于考虑接下来在江陵并不会短暂的生活要怎么度过。
好在,余敏回信了。
一路走来,邸舍逆旅和雇船的费用都是李白提供,赵年自觉地承担了饭钱。虽说她实际出钱的机会并不多,数月的花费,钱袋自然也有见底的时候。刚至江陵,她就壮着胆子,写了一封信给余敏,由于字丑不可外扬,还是花了一文钱,找人写的。
赵年看着苍劲有力的字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好在没丢人。
看完余敏的回信,赵年喜上眉梢,收拾好自己,轻快地出了门。
“店家可知道玄妙观要往何处走?”刚出邸舍不过两步,赵年尴尬地回头,拉住正要从她身边错身而过的店主。
“玄妙观在城北那头,挺远的,郎君可要雇车?”
赵年咬了咬牙,答谢道,“天气好,我正好散散步,有劳了。”
“小郎君慢走。”店主也不再多言,开邸舍至今,他没少遇见奇怪的人,赵年在他眼中,不喝酒闹事,不吹毛求疵,还真算是一位讨人喜欢的客人。没因为少挣了几个钱而不悦,店主愉快地目送赵年离开。
挺远的,这个词用得真含蓄。赵年用袖子抹了一把汗,顶着大太阳,走在黄土路上,深刻地自省着。
以后省钱,不能再说散步了,这实在是太傻了。
一辆马车从身边急驶而过,赵年眼明脚快地侧身躲过,却被呛得直咳嗽,灰头土脸的模样,更是悔不当初了。
她一边嘀嘀咕咕地教训着财迷心窍,一边使劲抖着衣袖。
“别抖了,咳咳咳……”
赵年抬起头,便看见灰蒙蒙的尘雾里,站在面前的两个人。一位郎君以袖掩面,另一位个头矮小的小厮舍身护主地立在前头,直囔囔道。
这俩人,有点眼熟呐。赵年未免遭受公愤,连忙放下双手,似是还意犹未尽,宽袖下,十指忍不住地弹了弹指头上的灰。
“抱歉抱歉。”
赵年连声道歉后,正想离开,却听见后面的男子开口唤住了他。赵年回头认真打量了一番,这才认出了对方正是在云安溺水的男子。
“小郎君万福,方才是金银无礼了,还请见谅。”
男子温文儒雅,态度和善近人,让赵年一改在云安时,对主仆俩人敬而远之的态度。
“无妨的,怪就怪那乱窜的马车,不知道是哪家的纨绔,吃饱撑了没事做,来大马路上找刺激。”赵年忿忿不平道,余光瞄见了停在不远处的车辆,又瞧着男子不自然的神态,赵年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们吃撑了。
刚刚建立起来的好印象瞬间就要崩塌,赵年的表情有些僵硬,只想找个理由,快些离开,摆脱这个尴尬的局面。裴安却仿佛没有看到赵年的脸色,并无半点窘迫,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
“此事确实是我的过错,我给小郎君赔礼。”裴安弯着腰,行了一个大礼。
金银怒目而视,这个莽夫说话这般粗鄙,竟还敢让我家郎君赔礼,活腻了不成。还未发作,收到裴安冷冷的余光,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方才的气焰顿时熄灭,内心忐忑了一瞬,接着双眼含泪,委屈道。
“这哪里是郎君的错,分明是来时的路上,有几个小童扔石头玩耍,惊了马,这才这般不听使唤的。”
赵年回想起,前面几条街确实有三两个在路边捡石头的小孩,又看裴安诚恳的模样,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
“既然马受了惊吓,郎君还是不要急着赶路了,安全第一嘛。”赵年缓了缓面色,示好地笑道。
“说的极是。”裴安点头应下。
还蹬鼻子上脸了呐,金银咬着牙,仿佛只要裴安一个眼神,他就要挽起袖子教训赵年。
赵年清了清嗓子,有些招架不住金银的目光,裴安似是也终于察觉此事,命金银退守到马车边。
“在下裴敏真,不知小郎君如何称呼?”
裴敏真?赵年答道,“赵年,字有余。”
“有余可还记得我?”裴安做出一丝紧张的模样,拉着赵年的手臂,问道。
赵年不太习惯和陌生人太过亲密,默默拉开了俩人的距离,可看着对方紧张的神色,倒有些于心不忍,又似是鼓励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记得的,最近身体还好吗?”
裴安摇了摇头,中气不足地开口道,“身子大不如前了。”
裴安的容貌出众,继承了母族的容貌,若非家世好,性子又是出了名的狠厉,恐怕要引来不少人的觊觎。这样一个病美人在跟前,赵年都不忍心大声说话,柔声安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