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屿敲门的声音短促而有节奏,敲三下停一秒,在风雨声中不缓不慢地响着。
沈予安下意识转向那道木门,眉心皱得很紧,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什么事?”
傅屿没能察觉omega的情绪,隔着一道门答:“您的牛奶。”
沈予安习惯在睡前喝一杯牛奶,佣人因为易感期不被允许在别墅内活动,傅屿就代替佣人做了这项工作。
沈予安松了一口气,他以为傅屿闻到了他的味道。
看了眼房间运作的空气置换机器,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与傅屿见面,他在发情期,傅屿在易感期,很难保证两个人都能维持住理智。
他不是不相信傅屿,只是,他已经意识到,人很难抵抗信息素的引诱,尤其他和傅屿的匹配度高得可怕,他不敢冒这个险。
发情的症状来得很迅猛,沈予安的眼角不可掩饰地漫上红。
即使不闻信息素,傅屿见到他这副模样,大概也能猜到他发生了什么。
沈予安保持着冷淡的音调:“放在地上。”
傅屿站在门外挑了下眉,随即道:“好的,先生。”
拖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逐渐远去,沈予安不着痕迹地松懈下来。
他刚刚洗了澡,按理来说身上应该很干爽,但却因为发情期即将到来而开始流汗,很快,瓷白的皮肤表面变得湿滑,宛如上了釉的瓷器,在灯光下泛着光。
他抹了下额头的汗,将碍人的头发拨到背后,拿起手机给周姨发短信。
医生说过他这种情况需要alpha的信息素缓解,但很显然,傅屿现在并不适合和他待在一起。
注射omega抑制剂不知道还有没有用,但沈予安还是想试一试。
他的喘息很变得灼热,发情期像不讲理的强盗一样劫掠着他的理智,沈予安定了定神,将注意力集中在手机屏幕,而不是门外那逐渐远离的alpha。
尽管只是从门缝中感受到一丝alpha的气味,沈予安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蛊惑了。
突然,刚刚离去脚步声去而复返,隔着木门,沉闷地敲在他的心上。
沈予安在一瞬间警惕地抬起头,手指因为紧张和汗水打滑了一下,他删去不小心打出来的多余的字符,把短信发送出去。
这时,傅屿的脚步再次停在门前,低声道:“先生,我有件事想和您谈一下。”
沈予安的手指顿了一下,说:“明天说。”
傅屿安静一秒:“有点急。”
沈予安盯着那扇薄薄的木门。
那个alpha在门外面。
他的信息素比大脑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alpha的气息被隔绝在外面,他尝试过与alpha信息素交融的感觉,很美妙。
因为发情,他的心脏跳得很快,感官也变得敏锐。
信息素叫嚷着说,他需要傅屿。
现在,只要打开这扇门,就能见到能缓解他痛苦和空虚的人。
信息素蛊惑着大脑,沈予安着魔般地往前走,直至指尖触到冰凉的铁质把手。
傅屿的声音隔着门响起:“先生?”
沈予安收回手,触电般退后退了几步。
他对发情期没什么经验,很难抵抗住诱惑。
身体涌上的空虚让他变得难耐,他竟觉得房间热得异常。
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沈予安清醒过来。
他走到窗前,打开窗,疾风骤雨瞬间涌了进来,落在脸上,带来水意。
房间里的空气流通起来,沈予安吸了一口气,对着那扇充满诱惑的门说:“明天说。”
傅屿沉默了,站在门前,没走。
沈予安不明白他有什么事,傅屿反常的坚持让他紧紧地蹙起眉心,他担心对方是否知道了些什么。
因为职业原因,他做过大量的alpha与omega的发情状况调研,因而接触到了许多因为发情期意外和alpha结合的omega。
那些omega即使在发情期剧烈地反抗,由内到外都拒绝被标记,但一旦和alpha结合,大多数omega即使之前再怎么不情愿,结合之后也会变得顺服。
信息素欺骗了大脑,让人产生被爱、被需要的错觉。omega如此,alpha也是如此。
这些意外结合的ao很多都没有感情基础,结合之后或许因为信息素欺骗,能和美地过上一阵子,但信息素终归只是信息素,一旦双方中的某一人真正地爱上别人,那么被信息素欺骗的大脑就会醒来。
沈予安曾经有过一个朋友,那是个独自自主的omega,对方还有个alpha恋人。他们的爱情或许会因为阶级和家族变得很困难,但终究会幸福地走在一起。
但omega的家族为他挑选了一个适合的联姻对象,家族趁着omega发情,将他们关在一起。
他以为那个omega出来之后会很伤心,但他没有,他对联姻的丈夫产生了“爱情”,因为他们那高到离谱的契合度,他的朋友无情地抛弃了曾经的恋人。
沈予安无法理解这一切。
他因此感到恐惧,恐惧结合,恐惧易感期的alpha,还恐惧发情期的omega。
信息素太容易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傅屿坚持道:“但我想现在和您谈。”
沈予安站在窗边,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说:“回你的房间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房间。”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房间里瞬间亮如白昼,紧接着,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劈下来,在耳边炸开。
身边运转的电器“滴”了一声,仪器指示灯熄灭,房间一下子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沈予安下意识离开窗闪避雷声,又因为突兀地黑暗,撞到桌子边沿。
“先生,您没事吧?”
门外又再次传来傅屿的声音。
沈予安扶着桌沿,放轻了点呼吸,适应了一秒黑暗的环境。
“没事。”他简短地回答。
他伸手往桌面摸索,关窗时,他把手机放在了这儿,他现在需要一点光。
门缝处恰巧透进来一些光。
不亮,但至少有了点亮度。
沈予安就着这点光,在桌面摸到了一个长方形物体。
他收回手,却不小心弄倒放在桌面信息素检测仪,机器砸在地面发出脆响,即使在偶尔的雷声中也听得分明。
门缝里的光晃了下,傅屿在门外关心道:“您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沈予安的声音依然平静:“不小心碰倒了东西,你回去吧。”
但实际上,身体发起高热,双腿也因为酸软而有些站立不住,更可怕的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正慢慢地从身下往上爬。
沈予安咬下口腔内壁的软肉,打开手机闪光灯,室内又亮了起来。
傅屿拿着手机,开着手电筒功能,向下照着门。
omega的情绪不太对劲。
他拒绝得很奇怪,明显不想让他停留在房间门口,声音里是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感觉,门内的omega信息素好像浓了些。
停电了,空气置换系统也停止了工作。
或许是空气不流通吧。
他在易感期,对omega信息素总是特别敏感。
片刻,傅屿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想。
omega或许是担心他在易感期,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毕竟黑夜是滋生罪恶的温床。
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傅屿盯着脚边放着的托盘看了一会儿,那里放了一杯牛奶,和往常别无二致的牛奶,只是稍稍动了点手脚。
“那您记得喝牛奶,如果不热了,口感就不好了。”他说。
里面的omega敷衍地应了一声,有几分不耐。
傅屿碰了碰手机屏幕上的那张照片,指尖抚过那人的唇,片刻,微微笑了一下:“我的手机没有电了,我去去楼下看看电闸的情况,稍后再回来。”
“我睡了。”
沈予安应了一声,示意傅屿不要再出现。
傅屿没答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离开了。
沈予安将手机倒放在桌面,让灯光自下朝上打在天花板,照亮整个房间。
房间里没了空调,即使开着窗,但依然很快地闷热起来。
空气变得粘稠,房间里满满当当都是omega的信息素,像是进入了一朵堆满红色玫瑰的房间,香得醉人。
沈予安不愉地皱起眉。
他撑着桌面,掌心因为出了汗变得粘腻不堪,白皙的手背显露出微微的青色筋脉。
汗水打湿了坠下来的头发,一缕一缕地黏在额头。他扯了下领子,让浴袍的领口变得更大,白皙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上下起伏着。
沈予安盯着手机背面发出光亮的地方,微微地眯起眼,自下而上的灯光在脸上拖出奇怪的阴影,掩盖住了他的神色,只能从紧绷的后背判断出情绪。
焦躁,不安,以及空虚。
窗外的雨声湿漉漉的。
沈予安站在原地轻轻喘吸了片刻,拿起手机走进了浴室,将自己沉入了冰凉透骨的水里,浴袍在水中飘起,衣角四处漂浮。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震了下,借着门口传来敲门声,有节奏地连续敲了五下,然后又消失了。
沈予安听到声音后掀开半边眼,带着些不耐和懒散地往外面看了一眼,面上满是被打扰的不悦。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手湿漉漉的,有些打滑,手机顺着重力“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伴随着一串气泡坠在了浴缸底部。
手机质量很好,依然坚强地发着光,整缸水因此变得透亮,在天花板散射出粼粼波光。
他伸手捞了一把,他刚才大概闭着眼睛休息了十分钟。
门口因为是周姨发出的动静,他之前发短信让对方把抑制剂放在地上。
冰凉的冷水稍微缓解了难以抑制的燥热,体表温度迅速下降,皮肤冰得吓人,但沈予安却觉得舒服。他又躺了一会儿,才扶着浴缸两侧慢慢站起来。
湿漉漉的浴袍离了水,紧紧地贴在皮肤表面,哗啦啦地往下滴水。
沈予安跨出浴缸,随着他的走动,地板上留下一串水迹,蔓延开来。
他软着身体走到门口,地板上是一只蓝色的抑制剂和一杯牛奶。
他无视了那杯奶,只看着抑制剂。
这支抑制剂没有贴任何标签,看起来就像是个三无产品。
这是公司曾经研制过的一款产品,效用强力,但因为效果不稳定,最终暂没有在市场流通。
在意识到自己出现信息素依赖这个问题后,沈予安就让研究人员加快了研发进度,赶时间做出了一款改良版。
科研人员做过动物实验,表明效果很好,但具体效用如何依然不敢肯定。
沈予安蹲下身去拿抑制剂,本来想起身,但却无力再站起来,他干脆把手机丢在地上,拿起针剂,颤着手往手臂上的皮肤戳。
沾了水皮肤湿滑,光线不明亮,金属针头好几次打滑,在白皙的手臂上划出红痕,沈予安废了一番功夫才成功地注射了这款抑制剂。
冰凉的药剂缓缓进入身体,沁透心脾,他呼出一口气。
手机摄像头处的灯光闪了闪,大概是刚才掉进水里引发了线路故障,几秒过后,灯光熄灭。
这里又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