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犹如佛钟撞耳,令温妙颤抖的抽泣立即停了下来。
她颤巍巍地将脸从膝盖中仰起来。
泪眼朦胧之间,只能堪堪看清来人模糊的轮廓。
他就像一棵擎天大树,将自己全然地包围了起来。
明明是一派来势汹汹的压迫,却让温妙莫名地感到了一丝安心。
温妙连忙眨掉眼泪,胡乱地用手背擦了擦脸颊。
她微垂着头,缓缓地站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她的声音里犹带着一丝哭腔,听起来既嘶哑又可怜。
郁陌邱暗了下眸色,抿着唇顿了半晌。
她的手机是自己送的,里面装了什么,她大概是从来都没有想过。
因此,郁陌邱也不会多此一举提这一茬。
“不是说你小姨还没回家吗,你能去找她的地方又有几个?”
温妙随意地看了一眼周围,即便她漫无目的地走了这么久,却仍是没有离麻将馆太远。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
“都说不用你帮忙了,干嘛还大半夜跑出来。”
郁陌邱轻嗤一声,低沉的嗓音听起来凉薄了三分:
“真的从此以后都用不着我了?”
温妙注意到他换了个说法。
她长睫微颤,似是有些听懂了,却又还是带着一丝懵懂。
然而,转瞬之间她又想起来了巴子说的那些话。
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温妙微红的眸底渐渐清明了起来。
方才的软弱和无助像是被掩藏住了,只余下一身强撑的脆弱硬甲。
“对,之前我就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你好像都没放在心上。”
温妙故意轻嘲地扯了一下唇角,眸光微凉:
“今天,我再说最后一次……郁陌邱,到此为止吧。无论是恩情也好责任也罢,你为我的这条腿做的已经够多了。”
“所以……从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了。”
狠心说完最后一句话,温妙缓缓垂下了双眸。
她长睫微颤,努力掩盖着强忍在眸底的愧疚与歉意。
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有多么伤人,尤其是对郁陌邱而言。
无论怎样,这一年半以来,他对自己的好和帮助真的无话可说。
但是,不行。
她绝对不能再让自己和小姨与他牵扯上任何关系。
为了他好……也为了她的私心。
她私心地希望郁陌邱什么都不知道,更私心地希望小姨什么也没有做过。
所以,就在她的手上断掉吧。
无论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就全部都在她这里结束掉吧。
“这回我说得很清楚了吧,以后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当……朋友。”
温妙仰起头,已经恢复平和的水眸静静地看着他:
“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当普通的同班同学就可以了。”
喑哑到几乎听不清的低语,在短暂的沉寂中乍然响起。
“……朋友,同学?”
他的尾音似透着淡淡的嘲讽,莫名地让人心下不安地颤抖。
郁陌邱阴沉着脸庞,在黑夜的笼罩下,宛如俊美的修罗,全身透着一股危险和狠戾。
那是温妙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
她微微怔住,看着眼前的人仿佛百万丈之下的高压深海,内里暗流奔涌,令人凝息窒气。
“温妙,你当真觉得我想和你做朋友?”
他不屑的口吻,似一根无形的细针,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底。
然而,即便令她酸痛,却也让她愈发地清醒了。
是了,如果不是那场‘因祸得福’。
她甚至连和他说上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又何谈朋友?
见温妙沉默不语,他的声音竟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阴冷地寒入骨髓。
“你好好地想一想,仅仅是你的那一条腿,值得我花费这么多心思吗。”
“如果人人都有样学样,替我撞个胳膊丢个腿,我难道都要去管他们?”
倏地,他冰冷的指尖狠狠地捏住了温妙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呵,我真是养了个小白眼狼。”
“……互不相欠?”
忽然,他冷笑一声。
他阴鸷的眸底寒光乍现,一字一顿犹如雷鸣万钧:
“温妙,你欠我的,我还没有讨要回来呢……所以,你休想和我划清界限。”
温妙被他掐着下巴,怔愣的眸子里因他的话语而渐渐浮上一层惊惧。
此刻的郁陌邱,不再是白衣翩翩的少年贵公子,也不再是淡然孤冷的高岭之花。
而是,一朵被侵蚀蚕吞的白莲,滋生出了黑暗的獠牙,既狠嗜又暴戾。
温妙忽然有些害怕了。
他阴晦的黑眸将自己毫不留情地定住,似让她插翅也难飞。
不知怎的,温妙忽然觉得眼眶突然再次发酸,眼前竟又朦胧了起来。
郁陌邱看着她眼底再次氤氲而起的湿意,轻哼了一声:
“怎么,还委屈上了?”
然而,他手指间捏着的力度却是下意识地松了不少。
闻言,温妙倏地一蹙眉。
死咬着唇瓣,狠心地伸出手,啪的一下便将他的手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