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衡举着酒杯和人寒喧,他刚用二十万拍下了一副福利院自闭症儿童的画。身边的人夸他眼光好,他点了点头礼貌性微笑。
地产项目负责人就坐在他左前方,离得不远。几轮慈善拍卖后,现场的气氛没有一开始那么拘谨,孟衡站了起来。
假想中的谈判对手此刻正坐在角落里,孟衡用余光看去,能看到那位曾风光无限的陆总落寞在阴影中独酌。
端闻主持从台上下来,问及雪庭在何处,几个师兄弟指向外边,“去园子里看花了。”
这次下山,雪庭就不回去了。他本来就不是寺中弟子,住在寺内,只不过是因为方便。他从宴会厅里出来,室外的天色已暗,走廊上的灯亮着,雪庭走到廊外,便看到几株桃花盛开的很漂亮。
陆春宴摇摇晃晃从里面出来,他扯开紧着脖子的领带,缓缓吸了口气。
从前那样的寒暄客套场面,杯酒之间,谈笑风生,说的都是假话,想的都是算计,这本该是他最习以为常的,可如今他却只想逃开。
陆春宴何曾这么狼狈过,他扶着墙壁走着回头路,想着离这里远一些,再远一些。
直到……看到了那个人。
雪庭站在缀满枝头的桃花下,扬起风时,桃花洋洋洒洒在他身侧卷起。身后响起脚步声,他回头看去,目光落在了陆春宴的脸上。
他并不认识陆春宴,只因为他从未和这个人接触过。
可在意识的另一端里,他是知道这个人的。
那是属于秋瑶的感情,那份卑微到了谷底的感情。
陆春宴站在他身后,表情像是在回忆,心里慌乱不安,犹豫再三还是叫了雪庭的名字。
雪庭回头,平和温润的眉眼镀上一层冰,他问陆春宴,“你说,桃树枯萎时,他是什么感觉,会不会疼?”
陆春宴一震,心口好像被狠狠踹了一脚,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雪庭,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雪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低声道:“爱你的秋瑶,那只是我要丢掉的一缕妄念。他的确是傻,修成了精,却爱上了人,好不容易得来的那些鸿运,都被他给弃了。”雪庭微微一顿,歪头侧目,看了眼陆春宴脸上的震惊,这表情似乎戳到他痛处,他皱起眉,语气越发冰冷。
“桃木剑伤不了他,我把他从那个俗世带了回来,可他却求我,要我帮他做一件事。”
陆春宴嘴唇颤抖,神色呆滞,喉咙好像被撕裂,哑着嗓子问:“什么事?”
“他去了忘川,把陶媛迟迟不愿离开的魂魄度化了。”
“陶媛?”陆春宴重复着这个名字。
一片桃花落在雪庭的肩膀上,那不像是花,倒像是一场严寒酷雪。
他说:“你知道厉鬼的魂魄该如何度化吗?要用三千业火烧尽,可那火该如何点燃,陆春宴,你知道吗?”
“……”
“是我把他点燃的,他取下了自己的一截木枝,那是他的手臂,点燃了火可还不够,于是他又卸下了自己的腿,可还不够,最后他哭着求我帮他。我看着他变成一截木头,我拿着他……点燃了这一段恶果。”
“……”
“你犯下的恶果。”
陆春宴伸手覆在胸膛左侧,心脏好像不会跳了,他狠狠揪住,摇着头,还不愿相信。
雪庭的目光仿佛是从高处落下,他对陆春宴说:“如此下来,他就真的活不了了。”
雪庭说完这些,拍掉了肩膀上的桃花,从陆春宴身前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