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人蹲了下来,替耳曦批上温暖的皮袄。
耳曦泪眼婆娑,回身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崩溃决堤:“爷爷没了,我爷爷没了……”
“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点。”他怜惜的揉着她的头发道。
“我什么亲人都没了,小阿哥也要北上大兴城了,不要丢下我好吗,我害怕一个人。”
“不会的,我答应你,永远都不丢下你一个人。”
距离拉长,顾夜凝蓦然回头,断壁残垣处,耳曦与一个少年相拥在一起,只是火光灼灼,看不清那人是谁。
##
呼啸的北风刮了一夜,像极了大漠荒原上野狼的哀嚎。
星辰陨落,日夜更替,次日的太阳再度升起的时候,神坛的火已经熄灭了。
不止是神坛,周围的大片帐子都成了破败的废址。
顾夜凝早早醒来,侧过脸看见楚子逸靠坐在她的身侧,并未躺下。
许是疲倦,他睡的很深,晨曦微茫,落在他的鼻尖上。
她躺在狼皮褥子上仰望着他。昨夜视线不清,此时她才发现,他的脸上亦有轻微的擦伤。回想起他救她时的奋不顾身,她的心头淌过一阵柔柔暖意。
[我去救你,反倒被你所救,这下可好,说不清是你欠了我,还是我欠了你了。]
她拿手垫在脸下,静静的看着他,浅浅淡笑而不自知。
“看够了没?”“沉睡”着的楚子逸冷不丁开口。
顾夜凝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你醒着?”
“嗯。”他缓缓睁开眼睛,幽幽道:“你昨夜的呼噜声,打的比蒙椋还响。”
,,,顾夜凝无语,好在她脑子灵活,调转枪头问道:“昨夜你救我的时候,功夫了得,你明明这么能打,为什么一直骗我?”
“我没骗你啊。”楚子逸淡定的回答。
“那为什么每次打架你都不出手,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我有蒙椋和林庭书,不需要亲自出手啊,不像你……”
“不像我什么!”
“不像你,没人保护,从今往后都得靠我护着了。”
□□裸的讥讽,却听的顾夜凝头皮一阵麻,她耳根通红翻身坐起,掀开帐帘跑了出去:“我去看看耳曦!”
##
耳曦并不在自己的帐子里。
不止是她不在,连平日里跟随在她左右的那些个汉子也都一概不在。
“小丫头上哪儿去了?”顾夜凝难免担忧,一处处的寻找,直到去了那顶耳曦藏了许多宝贝的小帐子前。
可令人失望的是,小帐子里依旧空无一人,摆着的东西倒是被翻的一片混乱,更有不少掉落在地,摔得稀碎的。
很明显,有人来找过什么东西。
顾夜凝心头一紧,只道糟糕,昨夜喇也出事尚未来得及查明原因,今日耳曦不会也遭遇什么不测吧?
相对于厌烦她叫她小阿姐,她更希望这小丫头能好好活着。顾夜凝正要换地方找她,只听见身后有人掩了进来,她握紧袖中的短剑,却听见那人叫了她一声:“师妹。”
“看见耳曦了没?”她转过身来,开门见山。
萧瑟压低声音道:“她没事,我瞧见她去后头的林子里了,还带了不少人。”
“那就好。”顾夜凝松了口气,沉沉道:“对了,昨夜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师兄可知晓来龙去脉?”
“我找你正是想说此事。”萧瑟掀开帐帘,确定外头无人偷听后,这才窃窃道:“昨夜林庭书让我验了尸,喇也一没中毒,二没内伤,唯一的死因就是胸口处被戳了七根断木,心衰血竭而亡。”
“七根,是谁有如此深仇大恨,要这般一点一丁的折磨他?”
“不。”萧瑟纠正:“那七根断木,是同时戳进去的,断口整齐,力道均匀,方向也十分一致,我确信,是有人抓了这七根断木,在距离他三丈远的地方,一次性穿刺了他的身体。”
“一次性……七根断木……”顾夜凝照着自己的手比划着:“一只手根本抓不住啊,除非……”
“师妹可是想到了什么?”萧瑟问。
“除非……用弓。”
“用弓?”萧瑟恍然又觉得不可思议:“即便是用弓,也需要极大的力道和极精的准度,天底下能做到如此的人,怕寥寥无几。”
顾夜凝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柄木质粗弩,举在眼前瞄了瞄,耳畔处,回想起一人尖利诡异的笑声。
“确实寥寥无几,可惜偏偏被我们遇到了。”
萧瑟上前一步:“师妹的意思,莫非是怀疑……”
“岑陌崖。”顾夜凝背转身去道:“岑陌崖是宗主最得意的门生,在宗门中位高权重不说,使弓的本事也是出神入化,为人更是心狠手辣。你说过,喇也用自己的一双眼睛换取了夏绻的隐世,这世上极少有人能找到此处,除了他,我一时间还真想不出别的人。”
萧瑟不解:“可他为何要杀喇也,喇也隐匿于此,并不像是一个会找人麻烦的人。”
“他不去找麻烦,不代表麻烦不会自己找上门来,想来师兄还不知道,他替楚子逸藏了一件东西吧。”
“什么东西?”
顾夜凝顿了顿:“一块青色的方形玉石。”
##
大漠荒凉无垠,顾夜凝踩在粗糙的沙砾上,发出碾碎的喀嚓声。
放眼望去,前方的小丘处,隐约飘起黑色的浓烟,顾夜凝眯眼细看,只见一群人穿着灰白交杂的狼皮袄子围聚在一起。
在他们的中央,是一个披着黑色袍子的小姑娘,手上握着挂满狼牙坠饰的手杖,仰望天空。
“师妹你看,是耳曦公主!”萧瑟指着远处:“看来她在举行什么仪式,要烧了喇也的尸体。”
顾夜凝静静地看着,大漠远处传来野狼的仰天哀嚎,似是要送喇也最后的一程。
耳曦口中念念有词,大声念着外人听不懂的悼词,物是人非,昨日此时还在绕着喇也撒娇的小丫头,现下却只能天人永隔。
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猝不及防,却又无可奈何。
顾夜凝不由的想起年幼时的自己,世道永远都是那么无情,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世人祭奠了多少眼泪与鲜血,从未改变过什么。
她忽然起了怜悯之意,捧起地上的一把沙土道:“陪我去送喇也最后一程吧。”
##
大火熊熊,吞噬了喇也,顾夜凝恭敬的撒下手中的那捧沙土。
野狼骤然停止了哀嚎,风刮过面庞,吹干了耳曦脸上的泪水。
顾夜凝从不懂如何去安慰一个人,只能学着楚子逸的样子,轻轻的抓住她的手捏了捏道:“公主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