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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毛野猫尸体上残留的余温融化了身上的白雪,披着斗篷的男子又重新捧起一些再度盖上。
这只被他偷偷养在侯府隐蔽处的杂毛野猫,终于还是死在了北澧侯手下的手里。
身后的雪地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在离他三个人的距离处停下。保持安全的距离,是一个杀手面对敌友不清的对方时,最基本的要求。
“很心疼吧。”顾夜凝不温不火的开了口。
“夜凝姑娘聪慧,到底还是瞒不过你。”男子并未回头,依旧专心致志的盖着他的雪,硕大的斗篷将他遮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被人欺骗的滋味并不好受,相比愤怒,顾夜凝更多的是失望:“其实直到刚才之前,我依然还是相信你的。”
“哦?那么是我哪里露出了破绽?”
“你带我进了北澧侯府,就该料到会有暴露身份的一天。”
男子笑笑:“料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其实你已经很明显了,只不过是我太傻,居然会轻信了你。”
“哦?说来听听,我还以为我足够谨慎了呢。”
“呵呵。”顾夜凝冷笑:“你让我留下来的理由是侯府守卫森严难以逃脱,自己却轻而易举的带着小阿饼全身而退。还有这只猫,通常野猫见到生人只会避之不及,这只却总会随着你出现在附近。你对郸阳城甚至北澧侯府的一切都如此熟门熟路了如指掌,因为你根本就是北澧侯的人。”
“仅凭这些,你就能对我的身份下定论?”男子好奇。
“不止。也许一开始我们的相遇确是偶然,但从那一次开始,我在你眼里便成了打听楚子逸消息的工具。金玉丸乃宫中密讳,你能知晓便绝无可能只是个普通人。你帮我乔装成襄平侯的婢女混进睿王的宴席,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他们要组成联合军对抗北澧侯,你做的一切并非真心帮我,只不过是为了顺水推舟搅和他们的谋划罢了。还有昨天无望河水岸茅屋外突如其来的追兵也是你安排的吧?为的就是把我引进侯府。昨夜那个死掉的婢女,你之所以杀了她,是因为她认出了你。至于秦夫人,我猜她常年囚于小院不见旁人,这才不知晓你的真实身份。”
顾夜凝缓缓的举起短剑,冷凝的指着他:“我说的没错吧?季,无,忧。”
“这么多来龙去脉,难为你记得如此一清二楚了。”被揭穿身份的季无忧,语气里更多的似乎是沉沉的无奈,他叹了口气道:“你是无辜的,我不想伤害你,引你留下来,是为了保全你性命,因为七殿下根本不可能赢。北澧侯做好了一切谋划,就等他带着睿王的军队自投罗网,何况他的毒已经深入肺腑,即便赢了,也是徒劳。”
“还不是拜你所赐!”压抑的愤怒在爆发的边缘呼之欲出,她生平最恨人骗她,何况是处心积虑利用她去伤害她最在意的人:“你故意弄了颗假的金玉丸让我偷,为的就是要楚子逸死!”
“对我来说,他的死于你而言是最大的安全。”季无忧依旧蹲在原地,显得异常冷静。他轻轻摆了摆手,先前那个搅和她行动的侍卫从天而降,带头将她包围起来:“把夜凝姑娘带回去严加看管,莫要伤了她。还有,千万不要让她跑了,更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
“是!”几个侍卫盛气凌人,拔剑逼了过来。
顾夜凝怎可轻易屈服于强权威势,一跃而起与他们打了起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金玉丸和你们主子的项上人头,势在必得!”
衣袍下摆卷起白雪,漫天散开,如幕帘般将顾夜凝与侍卫分隔在两边。
上一次季无忧险些因她而死,她一直心怀愧疚,可是一码事归一码事,从谎言的面具被撕破的这一刻开始,她与他的所有过往情份,一刀两断。
她轻轻的闭合了眼皮,再睁开的时候,乌黑瞳孔里瞻前顾后的软弱被碾碎后,重铸成杀人于无形的凶器。目光所及之处,冷凝的空气被割成道道碎片,宗门久违的那个杀猪不眨眼的女杀手重现人前。
持刀侍卫被她逼人的寒气震慑,不想区区一个女子,竟有如此强大不寒而栗的气场。
可他们到底也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犹疑归犹疑,手上无眼的刀剑并没半分却步,如暗夜荒原里沙沙作响的响尾蛇,竭尽所能的展露尖利的毒牙,不放过任何一个击败对手的机会。
阴暗逼仄的狭小空间里,黑白两色的身影缠斗在一起,一个身法快如魅影的女杀手以一敌五,面对五个招式固化的侍卫没有丝毫的吃亏。
微露的月光从白色的雪地反射到她的短剑上,正面逼入侍卫的眼睛,瞬间的失明过后,是后颈剧烈的疼痛,顾夜凝在剑刃即将割断他们经脉的瞬间掉转方向,用剑柄击昏了过去。
五个侍卫依次仰面倒在地上,只剩下季无忧。
“轮到你了。”顾夜凝半仰着下巴,瘦削的脸上,是决不认输的决绝。
她与季无忧,如同善与恶,终将迎来不可避免的拔剑相向。
至于生死,交由宿命,无所怨恨。
季无忧埋好了他的猫缓缓起身,直起着腰转过身来,硕大的斗篷遮住了他的面庞。阳光黑色的阴影下,陌生的仿佛变成了一个从未谋过面的过路人。
“那便来吧。”季无忧赤手空拳,竟然没有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