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闲之并不是空穴来风的人。
虽然不可思议,但凌离躺死医院十年奇迹醒来、意识游戏中凌离的生命体征异常、市场上人体意识研究基件长期遭到神秘势力的席卷购买,以及凌离与学生时代性格作风迥异的种种线索,仿佛都在指正着同一个真相——现在的凌离,与车祸昏迷前的凌璃,早已不是同一个人。
这种事情说出来似乎离奇,但对景闲之而言也并非无迹可寻。
她怀疑凌离的身份,自然不免警觉凌离千方百计接近洛闻言的动机。
如果说这具身体早就换了一个人掌控,那万万没可能,这个人还像曾经那样毫无来由地喜欢洛闻言。
景闲之的话掷地有声,也令两人间瞬间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
凌离提着树枝,捏着口袋的手指骨泛白,眼底沉沉,一言不发地望着景闲之。
这个问题好像捏住了她的心脏。
景闲之已然是笃定的神色,她没想在对方面前装糊涂。但她头脑也诚然一片空白,声音堵在吼间,不知该往外吐出哪一个字。
以往她决断果敢,从未担心过洛闻言哪日会知道她的身份,亦不怕任何后果。如今隐隐会想起那句纸包不住火的古话,潜意识里却从不愿去深想。
她沉默,目光缓缓往上,停在景闲之纤细的脖颈上。
时间很慢,每一秒的流逝都格外清晰。
凌离似乎听见耳边响起了指针的滴答声,一秒,两秒,三秒……第三秒,她垂下眼皮,看着脚下的泥土地。
感受到一些视线的移开,景闲之闭了闭眼,方才猛烈的心跳渐渐缓下来。
似乎是结束了一个漫长的话题,气氛有稍稍松弛。景闲之轻轻笑了笑,“那好吧,我换个问题。”
“你有什么目的?”
凌离默了默。
“没有。”
“没有为什么害怕?为什么接近洛闻言?”
景闲之倏地转身,声线不再温和,有田间清风的疏冷,“你在骗她。”
因为洛闻言身上实在有太多值得被骗的价值了。
景闲之虽然不愿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但也无法逃避事实。
她往前一步,凝睇着凌离的眼睛,目光却出奇的淡。唇畔翕张,每一句陈述语调在风中剔透清晰,“欺骗她的感情对吗?骗她喜欢你。然后你得偿所愿了,日日夜夜有恃无恐地等候……你会等到什么时候?”
景闲之是一个愤怒和理智,压抑和平静共融的人。
这样的人让凌离安心,又害怕。
凌离问:“如果我没有想伤害她,你会告诉她吗?”
景闲之:“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隐瞒。”
因为凌离的身份就像笼在洛闻言身边一张无形的刀网,景闲之也不愿它收紧,不愿伤害洛闻言。
但并不代表,保护这张网,就能保护洛闻言。
景闲之:“好,换个说法,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你?”
凌离安静半晌,忽然问。
“你有证据吗?”
和她的推测一样。
景闲之:“没有。”
“没有你想告诉她什么?”凌离语气陡然变重,眼底的狠劲一瞬间毕露,“景闲之,我承认你很聪明,你也猜得对。对我不是凌璃,但我不会伤害她,只有我才能保护她,你要是自作主张,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凌离猛然伸手,扼住景闲之的衣领,而在真正抓到那块衣料的同时,手又虚虚握得很轻。
她眼睛里甚至有杀意涌动,但又在不断被另外的情绪覆盖克制。
“如果现在是曾经的凌璃站在你面前,小姐会比在我身边更危险!”
景闲之的目光很慢地在她脸上扫过,探寻着什么。
那句极端愤怒下脱口而出的“小姐”称谓,绝不是任何佯装。
“你喜欢她?”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
“告诉我,送你来的人是谁。”
“你没必要惹祸上身。”与景闲之的半信半疑相同,凌离也并不全信任景闲之。
至少不相信,她有足够的能力与洛启辉抗衡。
“景闲之,你所有猜测都没错,可你也帮不了她。你……好,哪怕你决定现在告诉她一切,你自己想想,除了鱼死网破,你还能得到什么?”
“我不会。”景闲之抬手,把凌离扼在自己领口的手一点点推掉。
和她这副媚骨天成的皮相相比,她的言语和动作,都冷静且有力。连凌离也有片刻的惊诧。
“我会再给你一点时间,也给我自己。”景闲之明白现在不是捅破这张纸的必要时机,如果不是她察觉得太晚,许多事情完全可以在洛闻言沉陷前揭露。
可惜很多时候,就只剩下“事到如今”四个字。
“但你最好不要做出格的事。”
景闲之可以保留也许凌离是真喜欢洛闻言的看法,但同样会提高警惕提防她。一旦发现凌离有任何危及洛闻言底线的心思,她会不惜一切立刻撕破这张网。
景闲之转身,无声叹口气,慢条斯理将风衣的袖子轻轻折上。
凌离:“谢谢。”
“我没有说过相信你,也不是在帮你。”景闲之抬了抬眼镜,往回走的时候扔下句,“与其谢我,不如尽快拿出给出让我相信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