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闻言这时才看见凌离指腹上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刺穿后留下的血洞。
她蹲下喊凌离的名字，用力摇她，凌离却怎么也不醒。
洛闻言看着地板上越流越多的血迹,没时间发愣，也不嫌脏似的,费力把凌离拖到白色的羊毛毯上，给她垫上一只靠枕。
白色羊毛上留下一条蜿蜒的红色血迹。
凌离的身体全部笼在宽大的外套里,看不出什么伤痕,洛闻言只能先去解她的外套。
外套慢慢拉开,洛闻言不断看见里面越来越多的血块布在已经看不出原貌的白色衬衫上,瞳孔紧缩，手开始轻微发颤。
彻底脱下这只陌生外套的时候,赫然看见凌离整只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身体,洛闻言一个猛颤向后,跌坐在地毯上。
破掉的衬衫衣料下都是凌离裂开的血肉,有的地方甚至深可见骨，红色的肉往外翻,所有肉眼可见的地方,凌离没有一寸肌肤是好的。
还有左肩上那颗铁钉，深深扎进肩头，只留下已经被染红一半的钉头露在外面。
凌离的身体,比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破布娃娃还要残破。
凌离垂着头，也像是没有生气一样,脸色惨白到透明。
洛闻言无法想象十分钟前她是怎么笼着外套就那样站在自己跟前的。
这一刻,她好像也不得不相信了凌离那些话，相信洛霆想绑架她，而且正在蓄谋动手。
洛闻言心底冒出一丝寒意,她慌慌张张抓起手机，屏幕点亮的一刻，却在几个电话间犹豫难决。
最后洛闻言还是把第一个电话拨给了景闲之。
景闲之并没有接，洛闻言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戳着手机瞎点的时候才看见，凌离早在十几分钟前就用她的手机给景闲之发了消息。景闲之也回了一条。
景闲之：【已经查到洛霆的位置了，我现在过去，你们先躲起来。尤其是凌离。】
洛闻言懵着直冲手机点头，立刻又打了医院的电话。
她头脑空白，话不经脑便颤巍巍地说：“留一间环境最好的单人病房。”
—
景闲之并没有依照凌离的意思去星华天地，而是按照她给的地址信息，缩小范围找到了洛霆。
打手喊的医生提着箱子赶到郊区小屋，看到的却是倒地昏迷的几个人和空落落的十字架。
凌离逃跑的消息传到洛霆那边，洛霆拍着方向盘咒骂了一声，只好临时取消了去阻截洛闻言的计划，折返回那只小房子去收拾摊子。
只是没想到，他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等候已久的景闲之。
景闲之并不是冒失出现在他面前——
从凌离在意识游戏测试中体征异常那会儿开始，景闲之当作实验bug不断测试，最后从实验机器中剔除掉所有对意识稳定有影响的因素，用来保证识海系统对人身体的绿色无害。
而筛出来那部分材料和运行程序，就是可能会对人体意识造成稳定性影响的集合。
后来推测出凌离的身份和来由，景闲之又把当初那部分材料捡了起来，暗中做另一类研发——
有一些强行干扰的因素，是可以通过影响头脑内意识的稳定性来压制凌离这种人的。
这种完全脑死亡，靠新的意识植入控制躯体的人。
原本是担心凌离会对洛闻言不利，景闲之企图用来给洛闻言保护自己用的。
只没想到，这个东西真正快完成的时候，却有了别的用途。
后座的两人提出一只黑色箱体，通上临时电源，强烈的磁场立刻遍布在周围。
这东西只是半成品，会对正常人体也造成一定辐射，景闲之和另外两人的身体都不受控地晃了晃，头脑一阵严重眩晕。
相比洛霆，这种强烈影响意识的辐射下，他眩晕以后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体逐渐在不受控制，渐渐地，四肢都难以动弹，麻木似的失去了感觉。
洛霆随身跟的打手发现情况不对，很快落荒而逃，洛霆无法动弹，哪怕用尽全力，也只能把手轻轻抬起来一点。他无声怒吼，看着景闲之的眼底阴冷愤怒，又充满威胁。
景闲之提着箱子逼近，毫不怵地甚至不屑瞥了他一眼，脸色在强辐射下有些发白，但说话掷地有声。
“洛霆，我该送你回去了。”
景闲之从凌离口中得知了洛启辉的地下实验室地点，那里成了一个近乎废弃的区域，所有来路不明的研究人员早就被洛霆扼杀了，成了永远保守秘密的人。
只是洛霆并没有毁坏这些实验工具，他还幻想过有朝一日，吞并掉洛启耀的一切后，再重新拾起这个“时空海”计划。那时他要控制更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没想到，他亲手留下的隐患，竟成了埋葬自己的葬场。
景闲之短时间便打开了休息的机器，把他锁在实验床上，感应线连上他的身体，脑部控制器盖下来，几声脆响后锁好。
在洛霆不甘的惨叫声中，景闲之看着电子屏上的数据一点点加载完毕。
随后一闪。
第一个绿色的勾是进度完成。
然后不出所料地，后面一条又变成了红色的叉，显示实验失败。
景闲之松了口气，闭眼片刻捏了捏眉骨，对机器的所有反应并不意外。
按照洛启辉现在的实验来讲，一切是并不可能逆反的，抽走的意识彻底消失在了时空中，这才是他原本的宿命。
解开实验装置，床上的洛霆已经闭上了双眼，毫无生命体征。
景闲之把准备好的信封拿出来，放在洛霆衣服里，叫上身旁两人。
“把他悄悄送回洛启耀身边吧。”
信里写了洛启辉的实验计划，写了洛霆的来由和他的阴谋。只不过，内容有详有略。
关于凌离的事情，景闲之并没有提及。
—
景闲之和洛闻言再见面是在医院走廊。
凌离一直昏迷不醒，医生经过诊断，主要是因为失血过多。她身上的其余伤口大大小小不计其数，但好在有及时使用酒精和消炎药，没有造成任何严重感染。
唯独惨道的是，她左肩上的铁钉时间太久，恐怕已经深嵌了骨头里，现在手术也不知道是否及时，会不会在她身上留下后遗症。
洛闻言如今提着心在等的，就是凌离手术的结果。
值得庆幸的是，手术结果偏向了好的一面。
凌离肩头的伤虽然严重，但只要按照医嘱好好调养，日后不会留下任何隐患。除了太深的疤痕。
医生报完这个喜讯，转而又一脸愁容，说等凌离醒过来一定会疼惨了，告诉了洛闻言病房号，提醒她可以早一点去守着。
洛闻言“哦哦”了几声，有些失神，半晌才说：
“你们照顾好她吧，我就不去了。”
洛闻言说完，不等医生再说什么，捂着包包低头脑袋匆匆离开。
景闲之看着洛闻言的背影，停在原地，等医护把凌离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她看了眼，病床又推进另一间病房。
病房门关上，挂上“闲人免进”的牌子。
景闲之这才也离开。
洛闻言忘了乘电梯，噔噔地茫然走在楼梯上，很快被景闲之追上。
“以后还来看她吗？”景闲之拉住她问。
洛闻言无措地直摇头，支吾几声，说了许多零碎的字眼，随后才连成一句完整的话，“她帮了我，我送她进医院，我…我会给她一笔钱感谢，以后就不见面了……”
景闲之深深看了她半晌，洛闻言的脑袋保持半埋的姿势，半天也只重复一句，“算了…不要再见了……”
景闲之只说：“嗯。”
又下了几阶楼梯，洛闻言脸上忽然滚下来一条泪水，接着第二条，第三条，不断往下蜿蜒。
“景无聊，她只是骗我喜欢她，呜呜……我不是喜欢她的。我，呜……我不喜欢她的，我也不喜欢她……我讨厌她。”
景闲之问她，“你喜欢小时候的凌璃？”
洛闻言抬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好像愣了，半天答不上话。
景闲之没逼她，自己“嗯”了声，“走吧，回去休息。”
—
凌离醒来，睁眼看见病房的天花板和吊水袋，鼻间充满浓郁消毒水的味道。
身上的伤已经经过处理缝合了，绷带缠得很紧，浑身上下的肌肤像是贴在火烙上一样，不动时便已经在作祟，动一下，缝合线紧紧扯住伤口，更是疼得厉害。
但凌离还是马上坐了起来，目光四下搜寻。
可惜病房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唯独她的手机在床头，亮着显示了一条短信。
是景闲之的消息，告诉她洛霆已经消失的事，让她先安心养病。
等到护士来帮她换药，凌离抓着护士的手腕问，是谁送她来的。
“洛小姐呀，洛闻言。”护士边给她上药，边随口答。
“那小姐……洛小姐说她什么时候还会来吗？”凌离追着问，仿佛是看见了一束光，心里有难以察觉的期待。
护士停下来，回想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我没听到她说这个。”
凌离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这才没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