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白日的暴雨初歇,头顶的乌云团子飘开,又露出一片穹净清明的天幕。
洛闻言抱了捧花,再次踏进岭山公墓。
距离上次她来这里为凌璃立碑,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泉城的天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白日被雨水冲刷后就很容易出现彩虹。
天空中悬浮的淡淡彩色光晕跃然眼前,洛闻言恍惚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和凌璃一起坐在操场草地看彩虹的那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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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闻言从小就习惯了受人追捧,不管是在上层的圈子里,还是在学校。
小孩子交朋友也凭借着一种直觉,有的人在洛闻言眼前花言巧语变着法地夸她,洛闻言脸上笑眯眯地很受用,可心里却和这些人亲近不起来。
仿佛是人和人之间天生的相斥磁场,许多人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洛闻言也总难以敞开心扉,真正地和他们结交。
很多年以后回头看,洛闻言才发觉,原来这是属于童年的自我保护,天性本真对虚伪的排斥。
学生时代里,除了从小玩到大景闲之,洛闻言唯一承认的一个朋友就是凌璃。
凌璃也对她很好,会说很多好听的话。
独独的,这些话听进耳朵里洛闻言却是真的开心。
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
在初中刚开学那会儿,洛闻言和谁都不熟。她没有想过主动交朋友的事,因为她不需要做什么,便已经会有许多同学围在她身边讨好她。
就像第一步踏入集市那会儿,所有人和物都罗列在眼前,一瞬间入眼纷繁,眼花缭乱。
后来渐渐的,对四周有足够的了解之后,心里就会自己找出最喜欢的那个。
凌璃就是这样,宛如一面干净的镜子,让人不由得想对她露出笑容。
洛闻言满脸都写着娇贵,那时候也会有很多同学主动帮她搬桌椅做清洁,可无微不至持之以恒的,只有凌璃一个。
每次洛闻言假装愁眉苦脸,凌璃就会把她手上的事全部接过来做,并告诉她:“你不想做的,我来帮你做就好了。”
凌璃没有理由地对她好,洛闻言也在不知不觉没有理由地接受。
可多年后细想,许多种种并非是没有理由的。
那时候她打心底把凌璃列为学校里“最好的朋友”,可能是因为摆的位置特殊,对于凌璃,洛闻言总会生出一些在别人身上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感觉。
比如会对第二天如何见到她有很大的期待,在一个路口巧遇她后会有心跳加速的惊喜。寒暑假一周见不到她便会心痒难耐,甚至有点离别的小伤感。
还有和她单独相处的时候,洛闻言总潜意识希望周围没有别人……
学长学姐早恋偷偷亲吻的事情在周一升旗仪式上被点名批评,各班班主任回到班级后紧跟时事地对同学们进行严肃地预防教育。
班主任正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罗列早恋的害处,洛闻言在下面听着却有些走神。
仿佛成了惯性反射,每每听到这个词,洛闻言就会禁不住地扪心自问一下,自己这是不是早恋了。
这个答案也许就是心脏许多时候不期然跳动的理由。
可惜洛闻言当时并没有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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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三个小混混挑拨以后,洛闻言和凌璃彻底断了联系,哪怕面对凌璃的主动示好,她也假装不闻不问。
那时候她极度生气,甚至远远超过了对于其他人一些欺骗的憎恨。
至今洛闻言也难以再体会当时是什么心情,仿佛心中所有憧憬的美好都破裂成了欺骗,干净的镜子都成了污浊的碎片,尖锐地留在心脏里扎根。
凌璃车祸以后,洛闻言未尝没有偷偷去医院看过她。甚至数十次。
有时候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张病床前,看着身上插满了医学仪器同样安静的凌璃。
洛闻言说不出来那一刻是何种感觉,不乏被心中扎根的刺刺疼,但即使如此,她仍是希望凌璃能醒过来的。
人也许就是这样天生便有贱性的生物,洛闻言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内心最真切的想法,于外,对凌璃只字不提,仿佛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只有没人的时候,她才会偷偷冒出一个念头,祈祷凌璃还活着。
虽然有些刺潜藏在心脏里隐隐作祟时便扎得疼,但洛闻言仍不忍心她真的消失。
可当凌璃真正醒过来以后,洛闻言又忍不住继续对她冷眼以待、恶言相向。
那个时候再次见到凌离那张鲜活的脸,也唤醒了洛闻言一段糟糕的记忆,以至她难以与自己调解,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放下当初的欺骗。
凌离被强行安排在她身边做贴身保镖,一如既往地对她很好。
甚至要比以前更好。
学生时代的凌璃偶尔还会有些小脾气,成了贴身保镖以后,几乎是对她百依百顺。
没变的是,洛闻言依然能在繁琐的日常中感受到她的爱意。
哪怕洛闻言心底经历了无数遍与自己暗示再也不要喜欢上凌离,但仿佛定律使然,人越避讳什么,便越容易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