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安没离开,她让司机在苍佑泊车的地方停住了,然后就看见苍佑背着明杨从里面出来的场景。这时她才意识到,她刚刚说错了,苍佑是会喜欢人的,她没见过只是因为苍佑以前没对谁表露过喜欢,自己没机会就是没机会。
她垂下眼,吩咐前排的司机:“走吧。”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刚才看见的,回去别跟路姨说了。”
苍佑一进门就看见明杨的行李箱,脸瞬间拉了下来:“这就是你答应过好几回的‘不走’吗?”
明杨坐在行李箱上,试图蒙混过关:“晚上想吃什么,给你做啊。”
“我想吃颗定心丸,给做吗?”
明杨从箱子上跳下来,乖乖地准备往楼上拎,刚一碰到拉杆儿,就被苍佑拦住了:“你背你书包去。”
刚打开客房门,把箱子放下,苍佑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放假还未离校的舍友们在组织宿舍寒假团建,他原本不打算去的,但抬头看看正闷着的明杨,临时改了主意。
苍佑在输入框写下:“我能带个人一起吗?”
大家都知道苍总这两个月谈了个对象,一天不见都不行,这趟南方之行少说也得四天,两人处得正蜜里调油,分开这么多天哪受得住。何况他们也好奇已久,平日里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苍佑瞒得严实,半句话都套不出来。
“家属吗?家属可以带。”群里第一个狙击手出现了。
“对,别的人可不行。”杜勤紧跟着帮腔。
苍佑也不否认,被开了玩笑反倒更开心:“费用我包了,把身份证号都发我,我让秘书订机票。”
群里“给跪”和“膜拜大佬”的表情包瞬间刷屏,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打开行李箱,明杨准备把衣服挂回去,苍佑倚在门上,问:“带你出去玩儿,去不去?”
明杨还以为就是在市内什么地方逛逛,感觉没什么兴趣,还不如去网吧开黑:“不太想去。”
这两日苍佑被拒绝惯了,闻言,脸上表情丝毫没有变化:“我舍友组织去他们南方老家旅游,说得带个伴儿去,不带不让去。”
明杨心下生疑:“怎么你参加的活动总要带个伴儿呢,酒会带就算了,宿舍旅游也要带吗。”
反正已经是满嘴跑火车了,苍佑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对,他们家那儿风俗比较特殊。”
还好明杨没出过远门,就这么三句两句的,竟然被他给唬住了:“可是我跟人家又不熟,你还不如叫个同学跟你一起。”
没法子,苍佑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我在学校不跟别人打交道,就和宿舍几个人关系好点儿。”
“你怎么这么多毛病呢,这样看来,你舍友应该都挺好相处的,那……我陪你去吧,几天啊?”
一通操作完,苍佑才想起自己的行程安排:“没几天,反正你跟我一起回来就行。”
“哦,那我顺便把要带的东西收拾一下。”
“好,”苍佑握着手机下楼,到阳台给近期跟进项目的临时秘书打电话。
“帮我看一下,后天的会能调到明天开吗?”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在翻阅什么:“可以,但是这样您明天一天就要参加三个会议了。”
“没关系,还有大后天的行程,通通推迟一天。一会儿我会发几个身份信息和具体地点过去,你帮我安排后天上午的飞机,走我的私人账户。”
“好的,苍总。”
挂了电话,苍佑长舒一口气,刚扭头,发现明杨在二楼的栏杆上趴着:“怎么了?”
“我还是得问一下,去的时间久吗,我用不用带上作业啊?”
“干吗突然又装乖,去鬼屋打工你怎么不抱着课本去。咱俩只待两天,别带了,回来以后就不让你出去玩了,天天把你关家里,”说完,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苍佑补充道,“关在家里写作业。”
第二天,因为行程的重新调度,苍佑保持着高度注意力连轴转了一天,辗转于三波不同的团队,听报告、做笔记、提意见,回到家整个人都是懵的。
就连出发那天早上起床,都是明杨叫醒的。
一行人在机场门口汇合,除了苍佑舍友和明杨,还有一个外院同学。
碰面后,苍佑挨个给明杨介绍对面的四个人。
“启哥,东北人,床底下成天放着箱啤酒。”
“这个,杜勤,喜欢看狗血小说。”
“宁兖,班草加学霸。”
“梁梓,外院的,在追宁兖。”
行,简洁并且很有记忆点,明杨立刻记住了,正当苍佑犹豫着怎么给大家介绍他的时候,明杨自己开口了:“我是他弟弟,远亲。”
几个人眼神交涉一番,没多说什么,只有启哥和杜勤心里疯狂打鼓,心道,还想着看苍总的女朋友呢,这下好了,竟然被基佬们包围了。
明杨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头一次坐飞机,难免紧张,进了机场大厅之后就粘苍佑粘得特别紧,登机时,抓书包带子的手都勒红了。
飞机起飞后,乘务员开始发小点心,苍佑看了眼就放在明杨桌上了,然后自己争分夺秒地端着平板看商业计划书。
明杨打开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便习惯性地把剩下一半喂给苍佑,苍佑眼都没眨一下,就着明杨递过来的姿势直接张口接了。
坐在旁边的杜勤简直惊呆了,这还是那个喝豆浆绝不加糖、夹菜必须用公筷的男人吗。
原来那些细枝末节的强迫症,也不是不能治。
到达时刚好中午十二点,把行李寄存后,在杜勤和梁梓这俩当地人的带领下,一行人去了最好吃的一家海鲜餐厅。
饭桌上,聊着聊着,几个人就开始讨论股票、基金和什么区块链,明杨插不上嘴,他们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词都很高级,每一个字他都听不懂。他突然觉得,好像自己应该把身上的衣服换成扎着领结的衬衫去端盘子更合适。
那些自信的目光和天书般的内容,足以让他感觉到自己整个人从里到外的格格不入,明杨独自玩着椰子里的吸管,胡思乱想,明明以前自己是个很自信的人啊,为什么越靠近苍佑的生活一分,心里的害怕就多一分。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块儿泥巴掉进了白色的棉花堆,棉花有没有嫌脏他不知道,他自己这块儿泥巴先不自在起来。
苍佑看明杨不吃东西,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伸筷子,悄悄在他耳边问了一句:“想吃哪个,我给你夹。”
“我饱了,你不用管我。”
“哦。”说完,便真的没再管他。
明杨早就对苍佑的直男行为免疫了,倒也没因为这个计较,只是被自己心里那点疙瘩反复折磨。
吃完饭,等到租的车来接,一行人便正式开始了这天的野营之旅。
杜勤和梁梓是野营老手,将装备从车后备箱卸下,没等跟车师傅教,便自己组织人手搭起帐篷来。杜勤先帮苍佑和明杨一起搭,直到帐篷立起来,苍佑才意识到明杨变得话少,不怎么理人。
刚要问,被另一边杜勤喊了一声:“苍总,过来帮个忙,启哥划着手了。”
“好。”苍佑答应着,看一眼皱着眉的小崽子,暂时离开了。
搭完帐篷,杜勤问苍佑:“你们真的看个日出就走啊?”
苍佑用目光寻找明杨的身影:“咱俩后天走,明天还有一天时间,你想去哪?”
其实明杨还想看海,他从小在北方长大,也渴望有机会能听一听海浪声,但这会儿心里烦,什么都不想看了。
明杨隔着两个帐篷的距离回他:“听你的,都行。”
杜勤忍不住调侃一句:“离这么远,要不你俩打电话好了。”
明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往火堆边靠了靠,苍佑过来,他便又回了帐篷假装拿东西。
机智聪明的舍友立刻看出来了,这是苍总把小朋友惹不高兴,带出来让大家一起帮着哄呢。
晚上烤肉的时候,杜勤先挑头替苍佑说好话:“小明杨,苍总天天在宿舍念叨你,我们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
启哥补充:“对,开学拢共不到五个月,我感觉对你比对我们班好多同学还熟,苍总虽然话不多,但五句里有三句都有你。”
杜勤一拍掌:“有好几次我半夜上厕所,听见苍总说梦话,喊的都是你的名字……”
“行了,我俩十一月才认识的。”
得,没提前“串供”,翻车了。
明杨心想,看来大家压根没把他早上那句自我介绍放在心上,苍佑到底在宿舍跟人说了什么啊。他好奇,自卑的余韵还未消散,此刻听了这些,有种抓心挠肝的甜蜜感。
野餐结束,开始收拾营地,大家都特别照顾明杨,让他坐在旁边看着就行,他独自百无聊赖地揪着地上的草玩儿。
“要跟我走走吗?”
明杨回头一看,是长得好看的那个宁兖。
他说话声音好听,仿佛自带一种亲和力,明杨立刻点点头,跟上了。
“你不是他弟弟吧?”虽然是问句,但宁兖说出来,更像是感叹的语气。
“现在这情况,如果我是他弟弟,不是更糟吗。”明杨也没隐瞒,直截了当地承认道。
“他呢?”
“他说自己不喜欢男的。”
联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宁兖不自觉地摇摇头:“其实自己也说不清吧,要我帮你好好问问吗?”
“不用。”
“还挺高冷。”宁兖笑了笑,想起晚餐时的画面,“我觉得苍佑是喜欢你的,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总是不自觉地看你,眼神里面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克制,因为没仔细想过,所以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心里已经很喜欢你了,嘴上却说不清。”
“我知道,但我现在欠他好多钱,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高中生,说这些没有意义。”明杨揉揉被夜风吹得有些痒的鼻子,反问,“梁梓哥在追你?”
“嗯。”说到自己的事,他话就变少了。
“你不喜欢他?”
“怎么说,我跟苍佑一样,都不觉得自己喜欢男的。而且我在很小的镇子长大,这种事,从前闻所未闻。”
“你们在学习上那么厉害,连喜欢是什么都分不清吗,我要是像你一样优秀就好了,好歹有一头能配得上他。”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人设都是普通人,有擅长的,就会有想不明白的。”
“可你们都不普通。宁兖哥,你知道刚刚我为什么觉得难过吗,你们聊天说的那些,我一句都听不懂。你看你长得帅,学习又好。苍佑呢,又帅学习又好又有钱。”
“刚刚梁梓不也插不上嘴吗?”
“我没注意他。”
是自己太过注意他了?宁兖不敢细想,赶紧转移话题道:“你才高中,不关注这些,自然不懂。学习嘛,我也一向是努力派,你要是愿意,这个我倒是可以帮你。”
一晚上不跟自己说话,吃完就跑,苍佑黑着脸,望着明杨和宁兖离开的方向。
启哥收凳子的时候看到了他,笑了:“你这个表情,跟谁欠了你好几十万似的,也不知道明杨那孩子怎么张得开口甜甜地叫你‘哥’的。”
“他就是欠了我。”说起这个苍佑更来气,明杨围着这几个叫了一圈“哥”了,可从来没叫过自己一声。
这个时候杜勤耳朵特灵,从前看过的那些小说,什么少年卖身葬父,什么富家公子为爱设局,一股脑涌上脑海,再抬头看见苍佑那张脸时,眼神里的内容便丰富了起来:“苍总,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