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明杨喝完酸奶,准备出发去学校的时候,门突然响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苍佑来接他,刚准备问一句“你怎么赶回来了”,嘴还没张开,门打开,一张非常意外的脸进入视线。
明杨愣了片刻,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苍佑他……他不在。”
“我知道。”
看来是冲着自己来的,明杨想。
路爻迪四处环视一圈,发现家里处处是两个人生活过的痕迹,比如餐桌上的增肌粉,是儿子惯用的牌子,再比如脚下桶里的零食包装袋,苍佑不是会吃这种垃圾食品的人,她轻蔑地笑了:“你还住得挺自在。”
明杨不知道该回什么,只好保持着一定距离,无言地跟在她后面。
路爻迪兀自上楼,先推开苍佑所在的主卧:“这儿就是你们平时睡觉的地方?”
“是苍佑的房间,我不在这儿睡。”明杨字斟句酌地回答。
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也别急着否认,辩驳说你和苍佑的关系不是别人想的那样,”她在苍佑卧室内扫了几眼,返回楼下,再张口时,语气变得更强硬了,“这段日子他屡屡不听话,这事儿,冤也冤死你了。”
明杨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便干脆选择了沉默。
“你知道苍佑出差去做什么吗,去收拾为了你惹祸后留下的烂摊子,我都没把项目还给他,只是让他去纠正一个错误,他就激动成那样。”
路爻迪冷哼一声,突然把明杨拉进了书房,将书房里的材料扔在他面前:“你自己看,这是苍佑为了这个项目看过的资料,这还只是一部分,公司里、学校里还有更多,就因为你,说放弃就放弃了。”
明杨读不懂那上面都写了什么,但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标记,是苍佑的字迹。他弯腰蹲下去,将散落的纸张一页一页捡起来,放回桌上。
“别心存侥幸地想着他是我亲儿子,我不舍得这么打击他,今天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为了让他走正路,这点苦还是舍得让他受的。”路爻迪背对着他,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心疼,仿佛对所谓亲儿子的感触,只有愤怒。
明杨把自己的成绩单压在那沓材料的最下面,微微笑了一下。
这时路爻迪转过身,脸上表情变得稍稍平和了些:“相信我,你们之间这种新鲜感维持不了太久。你不是欠他钱吗,这样,我做主,这笔账不用还了,如果你识时务,将来上大学的一切花销,我可以替你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讲。”
明杨开口,说了进书房后的第一句话:“用不着您慷慨,若是真如你所说,苍佑被我迷惑得六亲不认,并且我真图你们苍家的钱,或许这栋房子,都早就换成我的名字了。”
“你……”
“所以,我搬出去,您就不生苍佑的气了?”
“自然,苍佑可是我儿子,要不是你,我们何至于闹到这一步。”
忽略对方的气愤,明杨继续道:“你误解我没关系,毕竟我们是陌生人,又没有人向你传达过我的正面消息,你说这些我都可以理解。只是不曾想,您一个混迹多年的商场女强人,连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子都不了解,我还,挺意外的。”
路爻迪瞳孔闪烁,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可笑的高中生说得心慌。
“我知道您今天趁苍佑不在,来这里搞这一出的目的了,不就是想来威逼利诱那一套吗,这我见过,电视上这种剧情特别多,”明杨突然笑了笑,“哎哟,我忘了,您这种成功人士肯定没时间看,电视剧的剧情都是误会、然后分开,我也俗一回,离开就离开,谁让我喜欢您儿子喜欢得要死,舍不得他受这种没必要的挫折呢。”
“你说真的?”路爻迪似乎并不相信这么容易就能逼对方放过自己的儿子。
“当然,我跟苍佑原本也没什么,他只是看我孤苦伶仃,可怜我罢了,是我痴心妄想来着,但我绝没有死缠烂打的意思,您放心,这两天,我会尽快搬出去住的。”
“你最好是。”
路爻迪走后,明杨跌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捂着疯狂跳动的心脏,小声地自言自语:“苍佑,今天我又装大人模样了,挺凶的,没有被欺负。”
苍爻中学的学费十分高昂,因此为每个学生提供了免费住宿,有住校意向的同学,只要填写申请表就可以。
反正也迟到了,明杨干脆打开电脑,登陆校园生活系统,填好了申请表才坐上去学校的车。
进了教学楼,去办公室的路上,明杨被苍侨拦住了。
“你迟到了,这不是我二哥的风格,他今天没送你?”
明杨对苍侨动不动就突然出现的行为十分无语:“你上课时间瞎溜达什么,怎么这么关注我的动向啊?”
“因为我闲啊,老师教的那些知识我随便听听就会了,我和班里同学说不上话,我又缺爱嘛,只能多关心关心我的家人了。”
“苍佑是你家人,我可不是。”
“差不多,你不想承认的话,我就把你当成好朋友。”苍侨瞥见他手里的表格,“你干嘛,突然交住宿申请表做什么?”
“这还用问,当然是申请住校。”
“你跟我二哥闹掰了?”问完,他又迅速自我否认,“不对啊,他生日那天不刚刚为你冲冠一怒?按道理讲你俩最近不应该是浓情蜜意的吗?”
明杨被他逗笑:“都哪学来的这些词儿。”
“不是,你出来住,我二哥竟然同意了?”
“他还不知道。”
“那不行,你竟然想玩儿先斩后奏这一招,我得向我二哥汇报。”
明杨按住他的手机,无奈道:“他出差了,等他回来我会亲自跟他讲。”
“到底发生什么了,两个人住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搬出来?”
明杨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讲完后心里也感慨,自己虽然只是个捡来的孩子,但奶奶和爸爸给了他许多爱,明杨想起路爻迪说的那些话,不由地心疼起苍佑:“其实我觉得,苍佑摊上那么一妈,也挺可怜的。”
“咱俩没妈的孩子,就没必要说人家可怜了吧,”苍侨想了想,“但我还是不懂,住一起又怎么了,她能把你怎么样呢?”
“她暂且是不能把我怎么样,但她能把苍佑怎么样,我只是答应离开那个房子,但如果苍佑要来见我,那我就没办法了。苍佑有事业,我要忙高考,没时间周旋,我只是选了一个性价比最高的方式。”
“怎么感觉今天你突然有点像我二哥了。”
“近朱者赤呗。”
苍侨想了想,觉得明杨过于理智的样子并不是太好:“我瞧着有点近墨者黑呢。”
以前二哥又凶又直男的,这下好了,要是变成两个苍佑,他可不敢想。
“要不你住我那儿吧,反正房子那么大,来回学校也有司机接送,很方便的。”
“可拉倒吧,现在只是苍佑他妈看我不顺眼,我再跟你扯上关系,估计你们爸也该有意见了。”
“苍庭松?这你不用担心,他那么自私,哪个孩子他都不管,只知道自己乱玩儿,仗着苍家祖辈留下来的财富,不好好当人。”
“算了,我是你哥的绯闻小情人,住到你那儿,他会不高兴。”
“你还挺有职业道德的嘛。”
明杨懒得跟他掰扯,整了下外套,向老师办公室走去。
苍佑是周二晚上回来的,比明杨进门的时间还要晚。
明杨听见密码声响起的时候,吓了一跳,以为是路爻迪来检查他有没有按时搬离。
他仓皇地关上卧室的灯,缩在门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竖起耳朵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那人换鞋、上楼,然后在自己门前停了一会儿,之后脚步声向对面的卧室移动,最后,是衣柜打开的声音。
感觉来人很从容,明杨偷偷打开一条门缝儿,探头往外看去,正好对上苍佑的目光。
见卧室黑着,苍佑问他:“怎么,吵醒你了?”
“没有,还没睡,”明杨这才从里面出来,“是你回来了啊,怎么没提前说一声,吓死我了。”
“背着我干啥坏事儿呢?”苍佑虽然一副倦容,但语气很轻快。
明杨一边笑一边跟着他下楼,走进厨房给他倒一杯水,递过去:“没干啥,你累吗?”
苍佑接过水,坐在沙发上,两手捂着杯子,对他笑了一下:“挺累,但结果不错,也算是值得。”
“那,给你按两下解解乏?”
“不用,高考生也辛苦。”
明杨走到他身后,把手放在了苍佑肩上:“按按吧,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苍佑敏感地抓住他的手:“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杨凝视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苍佑,我申请住校了。”
“为……为什么?”
苍佑的手一抖,一瞬间甚至怀疑是自己那点心思被看出来了,对方要避开他。
“那天你刚走,你妈就来了。”明杨用拇指扣住对方的手背,努力笑着。
他是俗人,心疼所爱之人,但不是傻子,他把前因后果说得一清二楚,包括路爻迪开出的条件,也包括自己答应了要走的事情。
听完,苍佑转过头,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放开他的手,眼底溢出类似悲伤和失望的情绪,手肘顶在膝盖上,低下头,怔怔道:“原来我身上处处是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