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的突然,明杨想不到生意上的那些龌龊,只当是苍佑“不务正业”的办公室恋情曝光,家里来敲打了。
他穿衣服的时候,心里还在纠结要不要去,万一路爻迪看见自己,怒从中来,当着全公司人的面训斥,苍佑以后得多没面子。
明杨心里犹豫,手上的动作也迟缓,苍佑在门口没等到人,长腿一迈进了卧室,立刻瞧见他的模样,问:“怂了?”
“没怂,谁怂了,”将衬衫最后一个扣子扣紧,明杨欲盖弥彰地从衣柜里随手取出一条深色领带,嘴里不忘解释,“我就是又忘了怎么打领带了。”
苍佑没揭穿他,走近,接过那条领带,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眼,随后把明杨的衬衫领子翻起来,动作熟练地打了个温莎结。
到了公司停车场,临下车,明杨把苍佑拽住,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担心:“我跟你一起出现在公司,真的好吗?”
“哪里不好,咱俩这点猫腻,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明杨疑惑地抬起头,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巴着:“严秘书说的?”
果然还是孩子,苍佑好笑地在对方额头上点两下,回答道:“你以为职场人士的看眼色功力都是白练的啊,空降公司第二天就坐进老板办公室,老板那个传家宝似的保温杯子说碰就碰,这关系,不是亲儿子就是小恋人。”
明杨没想到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他俩已经这么高调了。思考片刻,他向苍佑确认最后一遍:“今天一闹,全公司上下都坐实你是个同性恋了。”
“那又怎样,是同性恋不能当老板,还是同性恋不给员工发工资?”
“好,”明杨不再顾虑,将锁了一路的眉头松开,笑了,“那走吧。”
快到门口的时候,苍佑突然一本正经地提议:“要牵着手进去吗?”
被他的表情逗乐,明杨无奈地在他手背碰了一下:“牵着手也太做作了,不牵。”
进了公司,倒没看出什么明显的异常,刚拐过弯,发现严临正在秘书室门口候着。等他俩过来,严临立刻迎上去,不动声色地向苍佑汇报情况。
推开总裁办公室门的一刻,明杨还是怕,下意识地躲到苍佑的身后。
路爻迪从窗边转过身,看清是两个人,摇摇头,一张嘴就十分不客气:“真是形影不离啊,下属应该给你通风报信了,还这么肆无忌惮地带到公司来,看来我儿子真是被迷昏了头了。”
视线越过苍佑,定格在明杨身上。
“这条领带……”她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又实在想不真切。
看到路爻迪不确定的模样,苍佑心头突然涌上一丝苦涩:“对,您没看错,是我本科毕业时戴过的那条,也是您送的为数不多的礼物之一,我很珍惜,所以才存放到现在。正如您所见,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可以彼此分享。”
路爻迪忽略了后半句,蓦地想起几幅旧时的画面,她给苍佑送礼物的时候,儿子总是客气地说“谢谢”,从他脸上,读不出更多欣喜的表情,她还一直以为是二儿子成熟,对这些小玩意儿不感兴趣,后来便干脆很少送了。
没想到今天听到这些话。
调整情绪后,路爻迪不太敢跟苍佑对视,连说话的底气也少了几分:“苍佑,你先去外面待着,我有话单独跟他说。”
明杨进来时慌,现在反倒平静了,他轻轻捏一下苍佑的手指,示意自己没问题。
苍佑来回扫两眼,抬手在明杨肩上搂了搂,转身走了。出去时故意把门留了一道缝,这样路爻迪动手的时候,他能立刻冲进去。
“苍佑!”
苍佑心思全在屋子内,此刻突然被人喊名字,吓了一跳,扭头看见是他哥,白了一眼,问:“你怎么也来了?”
“听我那朋友说,你公司今天有好戏看。”
“你让他来帮忙就是为监视我吧。”
“没良心,我朋友那学历那人品那本事,你可知足吧。”看见弟弟吃瘪的表情,苍佐更难忍住捉弄人的心情,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是谁说的,要稳,要等事业有成了才谈恋爱,又是谁,迫不及待地把对象二十四小时绑在身边。”
是自己言行不一在先,苍佑难以反驳,将目光转回门缝里气氛低沉的世界,不理人了。
“您要不,坐下再说?”明杨指一指对方身侧的沙发,恭恭敬敬地说。
“谁知道那上面躺过什么人,沾过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苍佑一离开,路爻迪几乎立刻露出刻薄模样。
大约没想到一上来就说的这么直白,这么伤人,明杨垂在身侧的两手,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才勉强恢复脸上的平静。
“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妄图在苍家几十亿的财产里分一杯羹,你年纪轻轻的,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关于这一点,明杨之前也解释过,对方显然未放在心上,一味认定他就是贪图钱物的狐狸精,既如此,他也不想三番五次地澄清自己的想法:“您也太高看我了,我能有什么手段,苍佑多聪明,若我真是耍心眼儿的人,他怎么会看不出。”
“你也知道他聪明?为了你,国内顶级的高校研究生学历,说放弃就放弃,你呢,你身上有哪点好,值得他这么自毁前程?”
面对路爻迪的诘问,明杨表现得丝毫不怯场,关于这个问题,他也怀疑过,但很快想通了,他和苍佑都是有主见的人,不管是他把全部的家当毫不犹豫地交到对方手上,还是苍佑选择这样的方式谋求一个未来,都是认真思考过的决定。
“我是不够好,相反,您的儿子,正直、独立、能干,他的优点我能说上一个小时,但您所谓的前程,是您自己想要的前程,还是他的,您说的清吗?”
对于自己亲生儿子的了解,还能不如眼前这个盲目自信的年轻人吗,路爻迪心里觉得可笑,但嘴上一时间竟没想出什么话去分辩。
“我不会哭咧咧地求您,说什么请成全我们吧,您眼下不同意,我就是跪下磕头您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我从小就没有妈,之前想着,如果家里愿意接受我,那我就好好孝顺您,把您当成我唯一的妈,现在也一直是这样想的。但显然您不稀罕这些,所以抱歉,我只能先把苍佑抢走了。”
屋外,苍佐耳侧紧挨着门,是很专业的听墙根儿姿势,听到这里,同对面的苍佑对视了一眼:“弟,我突然想问你个事儿。”
“问呗。”
“你是……上面那个吧?”
苍佑的脸颊、脖颈和耳朵,肉眼可见地变红了:“你、你他妈想什么呢。”
“哎哟,说脏话了,急了。”
苍佑隔空瞪他一眼,继续观察里面的动态。
路爻迪沉默了一会儿,视线绕着办公室的四周打量一圈,嗤笑一声:“这间办公室的面积,还没有小佑家里书房的一半大。抢走?我倒是想问,你拿什么抢走?”
“苍佑生日那天,我去过一次您家的房子,也有幸见识过苍佑从前的生活环境。我这个人没见识,不关心面积多大地板多贵,只注意到他卧室里一点童年的痕迹都没有,漫画、手办、模型,什么都没有。”
明杨停顿几秒,继续道:“别人十几岁的时候都很快乐,穷也很快乐。我猜猜他那时候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肯定是在您的严厉教导下,坐在比这个办公室大两倍的书房里,专心地学习那些天书一样的文件吧。他十几岁就像二十几岁的人,二十几岁了又被您逼得差点流离失所。我想问您一句,人生最天真无邪的那几年,可以拿什么赔给他?”
说到最后,明杨鼻尖一酸,眼眶都红了。
一通表述,全是心疼,全是爱意。听的人都愣了,包括眼前商场驰骋多年的路爻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