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民楼前的停车位异常狭窄,隐秘的角落里,一脸色潮红的少年忽地推开身边的男人。黑色卫衣的帽子跌落,如瀑般的长发散落直下。
“你放开!”
纤细的手腕被捏在掌心。
谢殷略用力,却挣脱不开他的桎梏,抬眼对视。
口罩上方的凤眼安静地微弯,一如既往平静深邃的眸子盯着他:“你不是谢殷。”
“……”谢殷稍稍冷静下来,吸口气,再次看向官澶的时候神色已经平静下来,“我是。”
眉梢一挑,官澶拉起卫衣帽子将自己那头惹眼的长发罩住。
谢殷紧紧盯着他,等着他的回复,但眼前的那双眼睛却逐渐沾染上笑意。官澶没有再开口,却似乎从谢殷的反应中印证自己的猜测。
“如果你真的是,现在不该是这种反应。”
谢殷一愣。
白子诺窝在车里意犹未尽:“光天化日,啧。”
官澶在后座坐好,转头看向在门外呆立的谢殷,轻轻侧下头,等着他进来。
谢殷转开眼睛,向前绕到副驾驶,然而却拉不开门。白子诺一副无辜的样子,用眼神告诉谢殷:我把副驾驶的车门锁,你给我好好坐到后座官总旁边吧。
谢殷扯下嘴角,不情愿地坐到后座。
“刚才在派所,指纹核验都没说我是假的,官总倒是笃定的很。”他组织好语言,冷静地说。
官澶:“这也是我这些时间疑惑的地方。或许说,这具身的确是谢殷的,但里面换人。”
“官总,您小说电影看多?现实里哪来这种情节?”
“我一直在思考,为何一怯懦胆小的人会突然变得坚毅刚强,为何一平平无奇的练习生突然会掌握这么熟练的声乐技巧和编曲力……”
谢殷从始至终将脸转向窗外。他们正穿越一条狭窄的街道,窗外车辆来往频繁,喇叭声和车辙声混乱交织,化作渐行渐远的幻影被下午三点的热风吹起,在高楼之间飘荡游离。
“刚才你看到信息时,目光落到生日上,口型是一月。”
“你说是,那就是吧。”
谢殷知道自己无法再辩驳,干脆认,心里的悸动却逐渐平息。
他并不担心官澶知道自己是换壳重生这件事。
他害怕的是,官澶知道他是颜因。
而“颜因”这身份,本来就带着一层纱。自从进入sof开始,他一直用这名字和这套身份示人,就连topia众人都不知道他本来的姓名和信息。也正是因为他的真实信息被保护得这么好,所以他登顶后被站在全国人民面前,都没人扒他的真身。
所以,同名的小练习生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真名参与选秀。
上辈子,知道他真实信息的人只有一,那就是sof的老爷子。
母亲去世后,他选择继承母亲的遗愿,正巧老爷子选中。
以谢家的实力,要封杀他来“维持门面”轻而易举。因此,他追寻梦想的前提就是向谢家保证,自己不会再是谢家的一份子,不会因为当艺人就成为书香官宦门第的把柄。
他选择母亲的姓“颜”来当自己新的姓,选择自己走谢家的日子当做生日。
之后,那厚重的谢家大门就在“戏子”的身后永远关上。
也正因为如此,“颜因”的所有信息,本就是一套谢殷和老爷子共同建立的人设。
颜因对外公开的生日是三月。当年在队伍里过生日,他也只过三月的生日。所以,刚才暴露自己真实信息,非但不会暴露“颜因”,反而更好地掩护自己。
车内的空气沉默冰冷。白子诺为缓解尴尬打开车载广播,海城本地电台主播正在念听众来信,家长里短纷飞。
官澶在沉默中轻笑:“你不愿意与我说,没事。”
“可以说。”
车开过隧道,窗外橘黄和着黑色的光影透过车窗,落到官澶深邃的五官上。眼神顿在空中的某一焦点,然后慢慢转移到车内那张没有表情、带着叛逆感的脸上。
白子诺很有眼色地带上耳机。
“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现在酒店里,你就在床上。”
谢殷的喉咙有些发干。
刚才在心里的盘算让他突然有莫名的期望:他是不是有机会用真实的身份重新认识官澶?
以曾经那“谢殷”的身份认识官澶,而不是与他剑拔弩张的“颜因”。
官澶想起那段录像:“那之前……”
“原先的谢殷在参加酒局之前吃感冒药。算着日子,他大概已经过奈何桥。”谢殷扯动嘴角,“我最后的记忆是车祸,再次醒来就变成这样。”
隧道内的这一段灯光正在维修。橘黄昏暗的指示灯光逐渐从车内消失,将他们的五官隐入一片混沌和漆黑中。
只剩下听觉,耳边人的呼吸频率都清晰可闻,自己的心跳声同样明显。两种声音在黢黑之间环绕他们最后的感官。
他们看不清身边人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样子。
“我知道你叫什么吗?”
“我真的叫谢殷,和这具身的主人同名。”
“看来是地府登记人的时候弄错。”
“的确。那位判官看来是拿不到年终奖。”
一片漆黑中传来男人极轻的笑声。
骤然,扑面而来的强光从同名的前方涌来!
明晃晃的隧道口就在前方。
“谢殷,一月生……”官澶默念,眼睛半眯,“真不合理,我发现自己真的很不解你。”
“你这就信?”
官澶微微转头:“为何不信?”
谢殷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