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阳待绮媚他们也很好。
李燕如曾听说,当初绮媚是被自己的丈夫卖到青楼的,季青阳将被打了个半死的她救出后,第二日便依着绮媚的想法送当初欺她辱她的那些人去见了阎王。
人当知恩图报。
这是父亲当初教他的话。
李燕如看着面前之人神情复杂,他知晓眼前这幅瘦弱身躯下藏着一颗极其坚韧强大、狠厉果决的心脏,也知道他一旦翻起脸来,半分情面也不留。
却没想到,他竟是狠厉到了如此地步。
李燕如早知道自己会死,他当初想着放楚留香他们离开,自己一力承担下所有罪责,但是如今,却是将楚留香他们一起拖下了水。
季青阳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出去。
“李燕如,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显的不信任你吗?”
季青阳抚上了他颤抖的手。
“你太心软了,若是我,面对一个即将要杀自己的人,哪怕他是我的授业恩师,我也不会动摇半分。”
季青阳眯眼看着他,突然说道:“你们两个真的很像……”
“也不知道是不是剑客都是这个脾气,连现在你看我的目光,都像他那时看我的一模一样。”
“江城。”
李燕如沉声道。
“对啊,江城。”季青阳笑出了声,突然一把抓住了剑刃,鲜血瞬间染满了双手,“当初他也像现在这样拿剑指着我的脖子……“
“拿着我给他铸造的剑指着我的脖子!”
他的手越收越紧,鲜血滴滴答答的滴落下来。
李燕如一惊,急忙抽回了剑。
季青阳低垂着头在那儿笑着,“你看,连反应都一模一样。”
“那年城内瘟疫,我在他七岁的时候把他从死人堆里挖出来,在他十五岁的时候我花了三年铸了把剑送给他,他说此生此世,江城这个人,和江城手中的剑,都只护着季青阳一个。”
季青阳的神色逐渐变了,眼睛隐隐红了一圈,带着抹伤痛,带着抹恨意。
“可是他只护了我十五年,第十六年的时候,他拿着我给他铸的剑,指向了我的喉咙。”
季青阳忽然转头看向李燕如,却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他笑了一下,那视线描摹着眼前之人的脸庞。
“你们长的一点也不像,他脸上有两个酒窝,笑起来暖暖的像个太阳,不像你。可是你们骨子里却是一样的。”
“那日他用这把剑指着我的脖子让我收手,”季青阳抽出了手中宝剑,垂眸看着,“可是我收的哪门子手?我拒绝了,然后他走了,走的义无反顾,我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手下留情,可他却想置我于死地。”
从始至终,季青阳只失态过一次,其余都是神色淡淡,嘴角带笑,同平时一般无二。
可是李燕如看的出来,他很伤心。
这种伤心并不浓烈,可却绵长的割人,像是拿条细线在心脏上来回割着,每动一下便是尖锐的疼。
他应当是每天都会回想起这些事,就像他这些年回忆父母。
李燕如想。
因为有些东西太珍贵不愿放手,所以即便其中混着刀子,也要囫囵一口吞下。
季青阳轻轻抚着剑,这把剑他太熟悉了,他可以说清楚上面每道花纹的来历,说清楚每个字符的寓意,甚至可以说清楚江城习惯性握住剑柄的部位。
“他说我草芥人命,可是这天下所谓的正道均是一副君子嘴脸,小人行径,我不过是揭下了他们盖在脸上的那一张人皮,哪来的什么草芥人命?”
他学着江城的样子握住剑,好像此刻握住了江城的手。
“你是最明白不过的,所谓的江湖正道,又有几个是真正的正道?当年流星山庄出事,不过三日满庄的财富都被洗劫一空,连那雕花的木门都被拆了换钱,其所作所为当真是比土匪还土匪,便连前武林盟主魏元忠,到最后不也被查出来为了秘籍财宝诬陷了大大小小六七个门派么?”
李燕如的脸色很难看,他有心想反驳,但却发现自己的语言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江湖水浑,里面尽是些披着人皮的妖魔鬼怪,我见不得他们义正言辞虚伪逢迎的样子,我如今所做的不过是把他们的遮羞布一层层扒下来,还他们个本来样子罢了。”
季青阳收刀入鞘,抬头,慢悠悠的说道:“若是你不起歪心思的话,你原本可以好好活着的。”
“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我弟弟去送死吗?”
李燕如冷笑一声。
“谁让他不听话动了我的东西,”季青阳淡淡道,嘴角又挂上了熟悉的笑容,“现如今你做了这种事,让你活着是不可能了,不过你为我做一件事……”
季青阳看向沙盘。
“只要这沙盘上的人都死了,你弟弟便可以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