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还是顺利结束了,程惜也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张盖着皇家大学钢印的学位证书。
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回宿舍脱下身上的学士长袍,就被一个校工叫住了:“程惜同学,杜姆博士在校长办公室等您。”
程惜对杜姆博士会找自己谈话这一点,倒是有些预感,她的导师之前希望她进入皇家中央医院继续做自己的学生,但是程惜拒绝了。
她不但拒绝了,还做出了让导师不太赞同的毕业志向选择,导师直到前两天还没有放弃劝说她的计划,今天是终于请校长出马了吧。
程惜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向校工道了谢,就前往校长办公室了。
在皇家大学读了五年的书,程惜当然不是第一次来到校长办公室,不过这却是她第一次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看到列队的皇家卫兵。
程惜顿时意识到了在办公室里等着自己的,恐怕不是和蔼可亲的杜姆博士。
她差一点就要转身就走了,可惜守在门口的高阶军官已经走过来,侧身抬手拦住了她的退路:“程小姐,陛下在等您。”
程惜可没胆子在皇帝亲卫队面前转身逃跑,再说她也没有逃跑的可能,就只能端出一脸假笑:“非常荣幸。”
高阶军官显然并不信任她,微微躬身把她送到办公室门前,还替她拉开了门。
程惜硬着头皮走进去,就听到身后房门“咔哒”一声又关上了。
宽阔又陈设雅致,布满了胡桃木和真皮家具的房间里只有一个人,他正站在书桌前,毫不见外地脱了手套随手翻看着上面的文件。
显然在这个人面前,杜姆博士也得让出自己的办公室而不敢有丝毫怨言。
程惜并不想跟他距离太近,装作不敢上前的样子,就在门口处低头屈膝:“得蒙圣光,神佑陛下。”
皇帝陛下并没有停下翻看文件的手,他还新翻了一页,才慢悠悠开口:“看起来程小姐不但忘记了我们曾经的友谊,还对我颇有微词。”
程惜心想我们不过说过几句话而已,这也算友谊?还有我对您有看法,您这都能看出来,也真是出了鬼了。
但面对着帝国身份最高贵的人,她只能直起身抬头,不卑不亢地笑了笑:“陛下说笑了,过往里您的一言一行,我这样低微的医学生当然铭记于心,只是不敢冒犯地认为那是友谊。”
皇帝陛下也终于舍得抬起头,看着她微弯了下唇角:“看起来对我颇有微词这个评价,程小姐是不打算否认了。”
他到底还是非要跟她一个平民计较,程惜的嘴角差点就抽起来,好在她忍住了,还是有礼貌的微笑着:“您是如同阳光一般照耀着神越子民的皇帝陛下,我要是对您有微词,难道不是在责怪天空中的太阳吗?”
皇帝陛下挑了下眉,毫不掩饰地露出了讽刺的笑容:“看起来杜姆教得不错,你在这里不光学了医术,油腔滑调的本事也长了不少。”
他不再端着刚才礼堂里那种优雅宽容的面具,程惜也就干脆也随意了起来,扯了下唇角:“陛下夸奖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皇帝陛下微眯了下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想继续跟她在言辞上纠缠,对她抬了抬下巴:“你站过来。”
程惜怎么敢拒绝他的命令,只能走近几步,还没等她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停下,皇帝陛下就微皱了眉,不耐烦地下令:“到我身边来。”
程惜在心里快速评估了下直接拒绝执行这个命令的风险,还是只得认命地走到了他面前。
还没等她再开口,她的手腕就突然被攥住了,紧接着被拽进了眼前这个人的怀抱。
她浑身一僵,抱着她的人却又把她按在自己怀里一个转身,带着她一起扑向了地毯。
程惜被他压在了下面,但他倒下时还是用手腕撑住了地面,没把自己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她清楚地听到了他鼻腔里泄露出来的一声闷哼,紧接着她就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还有随之而来的血腥味。
有那么一瞬间,程惜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还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突然涌上的巨大恐慌,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肩膀。
他似乎是忍着疼抽了口气,接着停顿了片刻,才声音微哑地说:“没事了,别怕。”
程惜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她想辩解说自己并不是胆怯,却刚张开口就泄露出一声哽咽。
他好像是没有料到她会哭泣,又沉默了一下,声音更加柔和了下去:“没事的,一个小爆炸而已,已经结束了。”
皇帝亲卫队的人这时也终于打破门冲了进来,为首的那个高阶军官焦急地问:“陛下,您还好吗?”
程惜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抽泣的声音,直到别人闯入,她才意识到她现在整个人主动贴在他的胸膛里,脸颊更是埋在他的颈窝里。
但她暂时顾不上别的,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自己按在他背上的右手掌心被温热的液体沾湿……那是刚才的慌乱中,她的手按到了他的伤口。
她不确定自己现在移开手,会不会给给伤口造成更大的伤害,只能忍着羞耻,用哭腔开口说:“你坐起来,让我看一看你背后的伤。”
那个高阶军官已经连声喊人去叫医生,他微顿了顿,还是抬手揽着她的腰,带着她一起慢慢坐起来。
她还埋头在他肩上,他就在她耳边轻声说:“只是伤到了皮肉,没关系的。”
程惜一边努力地憋回眼泪,一边想这个人真是奇怪,明明大家又不熟,又是奋不顾身地救她,又是在受伤后还忍着疼安慰她。
他看起来压根也不像是那种对谁都很温柔的人?却又为什么对她这样有耐心?
她自己的反应也很奇怪,好像只要意识到他在流血这件事,就足够让她失去理智,心脏都被揪做一团又揉碎了,难过到差点无法呼吸。
她尽量迅速地撇开这些莫名的想法,从他怀里离开,将注意力集中到他的伤口上。
他背后的伤口是一道从他左侧肩膀下方,斜着延伸到右侧肩胛骨上,边缘带着灼烧痕迹的狰狞伤口。
好在如他所说,伤口并不深,只是损伤了表皮和浅层的肌肉。
她认真分辨了一下,还是不敢放开按着他伤口的手,那里的伤口比较深,渗出的血也多一些,她觉得还是先按着伤口止血比较好,虽然他会比较疼。
分析完了伤口,她带着不确定地开口:“是火焰系的咒术魔刃吗?”
他侧了侧下巴,示意她看向地上那个已经被劈成两半,还在燃烧着的学士帽,语气里有些无奈:“你都没注意到你自己的脑袋差点被这道魔刃劈成了两半?”
程惜这才意识到他突然叫自己靠近,又粗暴地拽着她倒下,恐怕就是看到了自己戴着的这顶学士帽上附着咒术。
他应该是在拽住她手臂的同时,飞快地把帽子打飞了,再在魔刃闪现之前,把她按在怀里保护在了身下。
魔刃的闪现都很快,他能够让她完全避免伤害,行动已经非常迅速了,自己却还是难免被魔刃扫到了肩膀。
程惜这么想着,大脑里却又突然冒出来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他完全地把她保护了起来,但如果他的行动再慢一点,那么她可能还是没事,他自己背后的伤口却很有可能会更深,甚至胸膛都很有可能被这道魔刃彻底切开。
只是这么一想,程惜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又颤抖了起来,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正撞见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点探寻和担忧。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又开始发抖,对她安抚地低声说:“你有没有受伤?别害怕,已经过去了。”
程惜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什么魔咒,她竟然抬起空着的左手,摸在了他的脸颊上。
那个她曾经觉得泛着水光十分可口的薄唇,此刻正因为失血和疼痛而变得发白。
她用手指轻轻地抚上去,脑海中仿佛泛上浓重的雾气,将一切都遮掩了过去。
她听到自己轻声说:“你到底是谁……”
程惜是被那个高阶军官的声音惊醒的,好像是目睹了这一幕,军官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陛下,医生已经到了,请您赶快接受治疗。”
程惜慌着把手从他的脸上移开,又侧过头去继续打量他的伤口。
皇家中央医院原本就在皇家大学的隔壁,现在带着医疗器械的医生们已经冲上来蹲下铺开设备,给皇帝陛下的伤口开始了专业的消毒和治疗。
程惜压着伤口的手自然也被小心移开了,她没有了继续留在他身边的理由,举着满是血迹的手掌退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