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立夏,只见池塘内碧叶连连、红花艳艳,水边石榴花红艳似火、芳妍可爱;略微远处一些海棠恣意绽放,只见其垂丝娇媚,真乃“虽艳无俗姿,太皇真富贵。”
青青拿眼扫了一眼园子的整体概貌心里就有了盘算,叫了几个个小丫头帮她把两张桌案搬到远处的一条长廊里。孟玉彤见朱朱姊妹两个面色沉稳,丝毫不见慌张之态,心里有一些不安。见她两人携手并肩一同往长廊处去,忍不住上前叫住:“你们是写诗还是作画,若是写诗就在这亭子里,大家以一炷香时间为限。”青青讶然地挑了一下眉,露出一抹浅浅的笑:“你们只管作诗便是,我和姐姐去那边作画,只是时间要久一些。”
李元珊自认为才思敏捷,想从作诗上压她二人一头,但听她们要作画,又不想放弃打压她们的机会,便琢磨着先写了诗出来再去作画。
亭子里的女孩,有七八个不爱作诗的,也叫人搬了桌案,各自寻了地方,留下的姑娘们又是命题又是选韵脚,吱吱喳喳闹个不停。
这些年来,画道长对青青的教导一直十分严格,青青将自己的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练字作画上;朱朱虽偏重于厨艺,但日常画道长的课,她也是一次不落的。虽然画道长总说朱朱惫懒,但这些年来朱朱绘画作品,只怕比亭子里这些小姐们作的画加起来还要多。
朱朱围着长廊东看看西看看,瞧见了近处一支盛开的海棠,她嫌手累,不愿意画大幅,只准备画简单的花卉。只见她选了较为纤细的笔,用写实的手法,画了两支花姿潇洒的海棠来,因沈家丫鬟拿来的颜料只有十来种常见的,朱朱嫌表现不出海棠层层叠叠的层次色彩来,便自己一边作画一边调色,恣意无比。
青青则将前世今生的学过的画法相结合,在传统画技的基础上,又加上了现代绘画中的立体效果,充分发挥了透视和明暗的关系,亭台楼阁注重写实和结构准确。青青用秀劲的勾勒、妍雅的颜色,将沈家园林的一角完美的展现出来。朱朱和青青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学画,早已心意相通,她早早地画完了自己那幅,又帮青青将她需要的颜色一一调制出来。
亭子里的女孩们作完了诗又都贴好,大家挨个评判。李元珊虽自认为才思敏捷,但作了诗出来,却发现自己并不是最佳。她的诗句过于华丽堆砌,反而失去了诗词的意境。而孙念薇不愧被沈夫人称为博学多才,一首咏海棠的诗,不仅将海棠的自然之美表达了出来,更指古说今,引人连连喝彩。
虽有人捧着李元珊,说她的诗美,但在场的姑娘哪个都和人精儿似的,有的抿嘴笑而不语,有的看不惯李元珊的也明褒暗讽一场,气的李元珊险些哭出来。
女孩子面浅,也不好真的排出名次来,大家投票选了最好的三首出来。正巧这时沈夫人打发人来送果子和甜汤,又问她们在玩什么。女孩子们笑嘻嘻的说了,纷纷洗手吃果子,那丫鬟便拿了诗词回去给众夫人看。
李元珊一直喜欢当众人关注的焦点,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因为众夫人都喜欢青青而引发醋意。却没想到自己最得意的诗词,此次并未出彩,因此心里有些闷闷不乐,吃了半个果子见几个姑娘在三三两两作画,不由说道:“诗也做好了,闲着也无趣,我也去画一幅。”说着也不理旁人,到亭子中间的书案上,取了纸笔去画满塘的荷花。
其他姑娘们有的去瞧李元珊作画,有的则捏了果子丢进池子里喂鱼,也有的让丫鬟拿个鱼竿来,坐在廊下垂钓。
今天沈家宴请的客人多,在屋里未免显得杂乱闷热,正巧丫鬟拿了姑娘们的诗词来,众夫人传着看了,沈夫人笑道:“不如我们也去园子里瞧瞧,回头就让她们把酒席摆在水榭里,既凉快又舒爽。”众人都觉得好,便一起往园子里去。
作画的姑娘们多半是像朱朱一样,选一两支花来画,也有的画那池中的锦鲤。夫人们到园子里,远远地就看见一群姑娘在亭子里围在一群不知在看什么,沈夫人笑道:“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好诗?”走进一看,原来姑娘们在赏画。
原本宽敞的亭子一下子来了几十个人,顿时显得拥挤起来。沈夫人便请诸位姑娘小姐们到园子里的望山楼去,那里厅堂广阔,打开四下的窗子,又能享受初夏的习习微风。因朱朱和青青选了较远的一处长廊,俩人一个低头作画、一个安静的研磨,宝石、糖糕两个帮着姊妹俩打扇驱赶蚊虫,谁也没有发现那些姑娘们换了地方。
等众夫人看了画,挨个评了一通哪个好,哪个笔迹不够圆润。这时,沈夫人想起儿子叮嘱要照看好徐家的女孩,忙问丫鬟:“徐家的二位姑娘呢?”
李元珊嗤的一声笑道:“说是作画呢,远远地躲在一边,也不知道是不是画不出来?别是不好意思回来了。”
沈夫人忙让丫鬟去找,正巧青青收了笔,那丫鬟也来请她们到望山楼去。朱朱的画早已晾干,而青青怕卷起来会污了画卷,姊妹两个一人拿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到了望山楼。
此时众人已经都坐着喝茶了,见朱朱和青青进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二人身上。朱朱大方的笑了笑,露出腮边一点酒窝:“作画入了神,倒忘了时辰,让夫人和姐姐们久等了。”
孙念薇笑道:“无妨,是我们不好,把你们忘了。”
青青二人将画放在桌上,就有几个姑娘忙过来瞧,这一瞧就都愣住了。朱朱的画,简简单单的两朵花,却将海棠那鲜艳的色彩、层层叠叠的花瓣和与朝日争辉的形象完美的展示了出来。
而青青的画……
几位姑娘回过神来,忍不住敬佩地看着青青,想不到她区区九岁年纪,就有这样精湛的画技。许是见那个几个姑娘神色不对,沈夫人也上前一观,只见画上杂树苍翠、花开娇艳,池水静逸、内有荷叶连连,亭内花枝招展的少女们,游乐于长廊、水榭之间,有三五人凑在一起念诗,也有独自一人咬笔沉思。在青青的画卷里,假山、池水、鲜花、草木都不是孤独的存在,它们和少女们互相烘托,将初夏的闲雅舒适在画上一一展现。
沈大人酷爱收集名画,闲暇时常拿出藏品出来赏玩,沈夫人本就是名门闺秀,自幼也是琴棋书画都学过的,嫁到沈家后,丈夫时常和她一起赏画,几十年的耳濡目染,沈夫人的品味非常高,刚才那些小姐们的画作在她眼里不过是儿童涂鸦罢了,朱朱那幅让她眼睛一亮,而青青这幅……
看了不知多少好画的沈夫人,也不得不承认,青青这幅画不亚于自己家收藏的那些名画。原来雪峰说的徐二姑娘善丹青这话,并不夸张。
再看画上的题的那首诗,徐夫人还未读诗,便先被青青写的行书吸引住了,青青的字并不像闺阁女儿所作,她的字迹十分雄逸,宛如鱼跃龙门一般,小小年纪便已自成一体。
沈夫人不由地看了一眼这个才到自己肩膀的小女孩,心下惊骇,一个九岁的女孩居然就有这样的书画功力。可惜啊可惜,为何生为女儿身,若是男儿,只怕前途不可限量。
众人见沈夫人停留在那幅画前迟迟不肯离开,心下好奇,便三三两两去看。李元珊坐的比较远,她见那些夫人脸色变幻莫测,以为青青画的不入眼,忍不住笑道:“都是姐妹间的凑趣,若是你不会画说一句就是了,难道谁会为难你不成,总比现在丢丑好。”
几个看画的夫人闻言,看着李元珊的表情都有些奇怪,沈夫人没功夫搭理这些女孩争强好胜的小心思,她转头问宁氏:“我家老爷酷爱书画,二姑娘这幅画实在让我惊叹,可否送到前院去请我们家老爷一观。”
宁氏也知道青青打算开书画铺子的心思,只笑着谦让几句:“小孩子涂涂画画,当不得真。沈老爷乃当今画评大家,若能得他几句指点,也是嘉懿的造化了。”
沈夫人满脸笑道:“徐夫人太客气了,就嘉懿这幅《初夏行乐图》,能让我家老爷看上一眼,便是他的福分了。”
众人也才回过神来,纷纷过来看画,一时间赞叹不止沈夫人拉着青青不住的赞叹,又问她:“几岁学画?小时候都临摹谁的字贴?”青青一一答了。
李元珊也顾不得吃果子,连忙过来看,只消一眼就愣在那里。青青的画正好压住了李元珊作的那幅画的一角,两幅画一对比,李元珊的整幅荷花图都不如青青那池子里的星星点点看着惹眼,李元珊又羞又怒,忍不住扭头就走。
这一幕落在众夫人眼里,有的眼露嘲讽有的微微摇头,原本有意和乐昌侯相看亲事的,此时都打了退堂鼓,谁家也不愿意娶那娇蛮又愚蠢的媳妇回去,再高的门第也不行。况且那乐昌侯只空有爵位并未有实缺,说句打脸的话,这些实权老爷家还未必瞧的上他家。乐昌候家的少奶奶看见众人脸色,心里暗骂小姑子不省心。只恨婆婆把李元珊惯得到哪都拿尖要强的,偏又没那个本事,只不过徒增笑柄罢了。
孟玉彤素来是李元珊的跟班,见状忙要跟上去,被她娘一把抓住,狠狠掐了她一把,让她少做蠢事。来的这些少女,多半是十三岁到十五岁的年龄,家人也想趁着宴席将自己女儿美好的一面展现出去,好定下门当户对的亲事。
孟夫人刚一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女儿和李元珊眉眼中不知打什么官司,就借着解手之际,叫过来孟玉彤的丫鬟,让她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虽知道自己女儿和李元珊交好,但没想到她竟这么蠢,人家没使唤她,她倒自己主动当枪使。若是这些女孩回家告诉了自家父母,只怕没有几家夫人愿意娶这样的蠢笨媳妇回家。因此孟夫人打定了主意,不许女儿再和李元珊接触。
沈夫人让人拿了大幅生纸,小心翼翼地将青青那幅《初夏行乐图》放在上面,一点点的卷起来,交给个稳妥的丫鬟,让她送到前院去给老爷们一起赏画。她又将朱朱那幅海棠图拿起来,半开玩笑地说:“嘉言这幅海棠图我很喜欢,在我家作的画我可不还。回头叫人装裱好了挂我那屋里,看着就富贵喜庆。”众人这才看到朱朱那幅画,忍不住把两个女孩又夸了一回,都说徐状元养的女儿才华横溢。
又有见朱朱身材高挑的,便私下问她年岁,多少有些动了心思,只是想到徐家官位低微,又多少觉得有些遗憾。
此时水榭里酒席已经摆好,沈夫人邀请众人吃席。按照座次坐下,散乐奏起,四五个年轻的女子弹着筝、琵琶、三弦子、拍板坐在长廊里唱曲。